金兰就二次爬起来,扑进院子继续打水,再次跳进水缸,体温降下来以后再爬上红兵的土炕。如此三番,一直跑了大半夜。
最后金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两个人就像两团炙热的火焰。容在一起相互燃烧。
金兰本来没事,这么来回的一折腾,她的病毒也开始发作。
女人眼皮沉重,感到像是在烈火里燃烧,但是她依然抱着男人:“小乖乖,俺滴小老公,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其实春娥嫂死前的一个月,我骗了你,我半夜跟她对调,让她……把你睡了。”
红兵的眼皮上好像压着一张瓦片,缀缀的沉,可他不敢闭眼。说:“我……我知道,真的知道,你好……好坏。”
金兰说:“红兵,咱俩一人一次,上次……你跟红旗对调,把俺睡了,这次……俺跟春娥对调,咱俩谁也……不吃亏。”
红兵说:“不吃亏,谁也不吃亏,金兰……你是我红兵的女人,我顺着你,你说咋着,咱就咋着。”
可是金兰却不动了,在红兵的身上直挺挺的。
金兰跟春娥死的时候一样,身上的红斑一直从脖子蔓延到肚子,包括腿和双臂。浑身也痒的难受,她抓啊抓,皮肉都抓烂了。
红兵从昏迷中醒来,发现金兰已经昏死了过去,男人也学着金兰的样子,往自己的身上撩水,最后扑进屋子,将女人抱紧。
两个人谁也不允许对方先死。
红兵晃着金兰低沉的脑袋苦苦的嚎叫:“金兰,我的好嫂子,你不能先死,你死了我咋办?你醒醒,醒醒啊,咱俩还没有坐过火车,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咱们还要生一大窝孩子啊。”
红兵疯了一样,一桶一桶的打水,将水提进屋子,用毛巾蘸湿,帮女人擦拭着。
两个人都是光溜溜的,最后红兵也没有力气了,趴在了金兰的旁边,抱住了女人的后腰,他吻着女人的脖颈,在她耳朵边呢喃;“嫂子,老婆,甜心,你不能比我先走,我要走在你前头,放心,我在奈何桥边等着你,给你领路,这样你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红兵抱着金兰睡着了,这一睡就在也没有醒过来。天亮的时候,他的尸体也凉透了。
太阳升起来以后,金兰睁开了眼,她看到了红兵苍白的脸颊,男人就那么静静抱着她的腰,用力把她揽在了怀里。他的脸还贴在她的后背上。
金兰看着男人酣睡的样子,最后竟然微微笑了:“傻帽,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比我先死?现在……你赢了。”
金兰轻轻抱住了红兵的头,吻了男人的唇,吻了男人的脸,她知道在最后的那一刻,红兵跟她一样,在给她降温。
现在红兵赢了,他终于先死了。他已经尽到了一个男人该尽的最后一份责任。
金兰抱着红兵,哭了笑,笑了再哭。
最后她慢慢拿起桌子上的剪刀,狠命地剪向了左手的手腕,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将炕上的被子阴湿。
鲜血流在地上,形成一窜缓慢流淌的小溪……。
金兰跟红兵死在了一起,临死前两个人紧紧拥抱,身上一条布丝也没有。
当天下午,何金贵打开大队部的门,踏进红兵跟金兰的病房时,看到了满目狼藉的现场。
屋子里是乱七八糟的水桶还有水瓢,金贵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两个临死前相互降温的情景。
这就是真爱,这种真爱只有小说里才会有,但却在现实发生了。
看着金贵跟金兰的尸体,何金贵站在那里没有动,泪眼已经模糊了视线……
李二狗和素琴进屋看到闺女和女婿的尸体时,两口子放声大哭。抱着两个人的尸体嚎啕不止。
但是金兰和红兵的脸上却没有痛苦,还挂着笑,他们死的很安详。
何金贵命人帮金兰和红兵穿上了衣服,他们两个临死前抱得那么紧,红兵的手指头都掰断了才把他们分开。
跟埋葬其他人一样,金贵把金兰跟红兵埋在了一起,将他们的骨灰放在了一口棺材里。他们生前是恩爱的夫妻,死了以后也要埋在一起。
何金贵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他对死人早就变得麻木,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当初大地震来临的时候,全村三分之一的人被砸死,何金贵曾经拖着乡亲们的尸体亲手送他们上路。
大疾病来临的时候,全村又有30多条性命走上黄泉,何金贵还是一步一步送他们上路。
何金贵是在赎罪,他一直在深深的不安和自责中度过。他把黑石村的四灾一劫完全归罪于自己修的那条路。
如果不是自己修了那条路,挖断了黑石村的龙脉,村子里就不会遭受这种大难。
我何金贵是千古的罪人。
金兰跟红兵的死表示着黑石村的大疾病已经过去,一种新的生活再一次改变了黑石村。
从哪儿以后,村里的人终于不再盲目偷欢,出去打工的人也知道了洁身自爱。很少上夜总会那种地方。
黑石村的道路终于解封了。大批大批的人开始走出大山,迈向都市。
但是这一次他们学精了,很多男人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老婆和孩子。在城里租上一座廉价的房子,开始享受那种远在他乡,却有家庭温暖的生活。
他们有的在商场工作,有的在工地上搬砖。有的成为了包工头,有的发了大财。
女人也相继寻找适合自己的活儿干。孩子们开始就近找学校,男人回到家也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向着都市涌动,大都市变得更加拥挤热闹起来。
何金贵的工厂终于开始运营了,第一批果汁顺利上市,得到的回报是丰厚的。换来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票子。
金贵一直在苦劝乡亲们留下,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让村民生活的更好。
可是留下的人却极少极少。因为改革开放初期,大家根本禁不住大都市的诱惑和高额的工资。
黑石村空荡了很多,一条大街从东头走到西头,除了几个闲坐的老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大人打工去了,孩子们忙着上学,整条村子都是死静死静的,没有一丝的活气。
88年的年底,红旗终于从山外回来了,他是听到村里外出打工人的传言,说金兰死了,红兵也死了,他才回来的。
红旗听到两个人的死信以后,扑通倒在地上长跪不起,他冲着家乡的方向拼命的嘶嚎:“金兰啊!红兵,你们两个真是命薄啊?哥盼着你们结婚生子,好为李家延续香火,你们为啥就不等等我?
老天爷,你不长眼啊,该死不死,不该死的你却无情夺取他们的生命,你他娘的瞎了眼啊,为啥不拿我的命来换红兵跟金兰的命?”
红旗痛哭一阵以后,就收拾了行囊赶回了黑石村。
当初他是因为躲避金兰才走的,现在金兰死了,他没有必要再躲避,因为家里还有个老娘,需要人敬仰,他必须要回到黑石村。
何金贵跟李大牛在村口接待了他,红旗看到金贵跟大牛以后,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两位大哥的肩膀。
他又想起了当初大家一起修路时的情景,想起了那段山歌,那些荤号子,那隆隆的爆破声………
“金贵哥,大牛哥,我……回来了。”
何金贵拍了拍红旗的肩膀:“兄弟,回来就好,咱们村有厂子了,哥急需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红旗说:“哥,我回来就不走了,我想到金兰和红兵的坟上去看看。”
金贵和大牛拉着红旗来到了金兰和红兵的坟头上,经过几场暴雨,坟头上的土堆塌陷了不少,也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红旗扑通就跪了下去,他痛苦连声:“金兰,红兵,哥看你们来了,你们……冷不冷?”
他抓起一捧黄土,慢慢的洒在了红兵跟金兰的坟头上,好像看到了两个人灿烂的笑脸…………。
1989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河开雁来,漫山遍野的杜玉兰开了,白皑皑的像雪,金兰红杏也不甘示弱,争芬斗艳,花里带着甜味儿,弥漫在整个黑石山。
蜜蜂跟蝴蝶也飞来飞去,一会儿钻进花丛,一会儿又飞出来。
远处的山青葱翠绿,河边的枝条也绽出了新绿,一群大白鹅浮在水面上嘎嘎鸣叫,荡起层层涟漪,整个黑石山又鲜活起来。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今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早,山上的花儿也更多更鲜艳。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见钱。两年前,何金贵跟李大牛已经将整个山坡分给了村里的群众,让他们栽上了桃树和梨树,还有苹果,山杏,大枣…………
这些果实都是制作饮料的好材料,秋天来到以后,金贵决定把村民的栽种的果实全部收购,用来制作饮料,他要把山村的生意做遍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