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几个宫人,若是真的看不顺眼,堂堂郡王妃处置起来还不容易?可章晗却知道,不说如今这时日非比寻常,这人才刚从宫中送来便随意发落,只看王凌这些日子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就不会在这种小节上让人抓到把柄。
此时此刻,王凌见章晗会意地屏退了旁人,她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大嫂,之前郡王爷从宫中带回来那几个宫人,我把容貌出色的都调到了你这儿,想来必然有人心中嘀咕。我也不怕说实话,大哥对大嫂一心一意人尽皆知,大嫂又是蕙质兰心的人,想来那些庸脂俗粉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不用提亲近。可郡王爷对于这些却是无所顾忌的性子,从前据说军前饮宴,父王也常以歌姬赐之,事后他往往转送给麾下部将,一时部下归心。但如今不比从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怕人有非分之想,却得防着那些其他龌龊手段!”
听到王凌说出了这么一番异常诚恳的话,章晗不禁眉头一挑,原本靠着后头那靠垫的脊背也不知不觉挺直了,声音更是流露出了几分郑重:“四弟妹的意思是说……”
“我那儿的四个已经是看着老实本分的人了,但就在昨儿个晚上郡王爷照例在演武场练了夜箭回来时,却有一个守株待兔似的在道上候着,差一点给郡王爷当成是刺客一剑给刺了。事后郡王爷恼火得很,把人捆了交给我审问。问是没问出什么,她只道是什么一时在王府里头走迷了,可我让人抄检了她的行李,却在针线盒子里头找出了几根有些不对劲的针!”
说到这里,王凌便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盒子,见章晗仍旧镇定自若,她顿时暗赞这位大嫂不愧是传闻中直闯御前陈情的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震惊失色不说。而且也没露出分毫担心她就此加害的情绪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却是就这么放在了软榻上隔开两人的那张小方桌上。见章晗只看了里头的东西一眼,便若有所思抬起头来,她少不得斟酌了片刻。
“因为是宫里送来的人。起头我担心传扬出去不好听,便没有抄检她们的行李。但既然搜出了这个,我生怕漏过其他要命的东西,索性吩咐把其他三个也都一一抄检了一遍,虽没再搜出这一类的东西,但每个人带的金银锞子并散碎银子都很不少,少说都值五六百两银子。远超过区区一个宫人应该有的。而这绣huā针我让人悄悄拿出去找大夫验看过,虽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但却能让人筋骨软麻,持续的时间却是因人体质而定。”
听到这里,章晗见王凌的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后怕,她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当即开口说道:“多亏了四弟妹的仔细。那些金珠细软的事情暂且不提,但这一盒针却不能就此罢休了。这样。你把人先看好,防着人逃跑或是自尽,这盒东西留给我。我这就进宫!”
王凌就这么径直来找章晗,一来是因为后怕,二来却也是必须知会章晗一声,免得另外四个也闹出些什么不可开交的事情来。然而,当章晗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这样的态度之后,她顿时愣了一愣,随即却一把将盒子拿了回来揣进怀里。
“大嫂,你是身子重的人了,为了这事进宫,无论是见皇上也好。娘娘们也好,太子或是太子妃也好,固然人人都不会姑息了此事,但万一劳顿动怒,对你的身体总是不好的。我身为弟妇,这种事情自然该为你分老。再说事情是我查出来的。此前也是我的疏忽,要进宫也是我进宫陈情才是。”
见王凌表情也好口气也罢都是斩钉截铁,章晗顿时笑了,当即点了点头:“既然四弟妹这么说,我自然信得过你,这事儿就拜托你了。至于我这儿那四个,立时就让人去一一查问仔细。只是,对事不对人,那个出岔子的杀鸡儆猴也就够了。”
“大嫂真是好心!”王凌哂然一笑,却是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径直站起身后又裣衽施礼道“既如此,我也不耽误大嫂静养,这就先去预备了。”
“四弟妹慢走。”
章晗知道王凌不是计较这些礼节的人,此刻身边没人,她也就没站起身来。待到门帘落下,外头传来了众人向这位宛平郡王妃打招呼的声音,她这才往后靠了靠,心中思索着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背后究竟会隐藏着什么。然而,哪怕她和陈善昭都觉着东宫绝非因为好意而四处送了这么些宫人,可也不认为太子和太子妃会打那样愚蠢的主意。
王凌一出梧桐苑,身边陪侍的武妈妈便紧随两步上前,低声说道:“郡王妃,就这么入宫,会不会让人觉着小题大做,再说,之前不是有迹象……”
她还没说完,见王凌神情倏然转冷,立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言语。而王凌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虽有些懊恼,可事情都出了,不管究竟那针是不是那宫人私藏,她都不能就此姑息,毕竟事情是陈善睿捅到她这儿的。然而这一趟去东宫,她却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来。
一回来之后,她就把外院内院上下的仆妇丫头管事小厮等等都召集到了白虎堂前,又命人把宫里送来才没几日的那几个宫人都叫到了最前头,冷冷看了几人好一会儿,这才一摆手吩咐把起头犯事的那个带了上来。眼见那十七八岁长相还算端正的宫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她便冷冷挑了挑眉。
“你们几个虽是宫里出来的人,但到了王府就有王府的规矩。这贱婢窥视郡王爷,暗藏凶器图谋不轨,王府留不得如此包藏祸心之辈!来人,传家法,把她杖毙了!”
之前王凌还未入门前,上上下下的人知道世子妃是难糊弄的,都盼着未来的宛平郡王妃好应付一些,刚得知郡王妃接手了家务时都还暗自额手称庆。然而,王凌甫一接手却露出了比章晗更加强势的一面,从巡查到奖惩,比从前严厉了一倍还不止。这会儿众人云集白虎堂前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却没想到这位郡王妃竟是厉害胆大到直接拿宫里出来的人做法!
因而,眼见得那宫人吓得面色苍白连连磕头求饶,一时间额头鲜血淋漓,却仍是被两个健壮仆妇拖了下去捆在了行刑的凳子上,又严严实实堵上了嘴,当那板子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有胆小的人牙齿咯咯打起了寒颤,更不用说同为出自宫中的那些同伴了。孙念熙便是死死咬着嘴唇,手里的手绢完全攥成了一团,当听到板子落下的闷响时,更是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数月之前,章晗也曾经大动干戈动用家法,最后三个人在王府外冻饿一夜全都禁不住死了,谁想到如今又是类似的事情再次上演了!
然而,那宫人更比不上皮糙肉厚的男人,再加上行刑的全都是王凌从娘家带来的家丁,下手极狠,不过二十多下就已经奄奄一息。等到行刑的那个家丁上来禀报人已经毙命之后,王凌满意地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上下人等,又看了一眼那七个瑟瑟发抖的宫人,这才冷冷地说道:“拿芦席卷了丢到乱葬岗子上去。日后再有包藏祸心的,便以此为鉴!”
尽管梧桐苑几个大丫头和单妈妈沈姑姑都不曾去白虎堂前,但沈姑姑还是让两个小丫头去了,当听到脸色发白回来的她们说了一应经过后,沈姑姑一进正房东次间,看到章晗抬头看她,她便照实说道:“郡王妃把那个宫人杖毙了。”
“到底是出自将门,雷厉风行。”
除了这短短一句话,章晗便再没有说这事,其他人自然也默契地只字不提。等到月上中天时分陈善昭踏着满天星斗回来的时候,一脱外头的大衣裳便直接和往日一样,把耳朵贴在了妻子的腹部凝神倾听,好一会儿才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咱们宝宝竟然对我这个当爹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会次次胎动都让你碰上!”章晗嗔怪地说了一句,随即她突然感到腹中孩子踢了自己一脚,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眼见陈善昭立时敏捷地再次把脑袋贴了上来,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促狭地伸出手指拉了拉陈善昭那大耳垂,拉着拉着觉得手感极好,忍不住又揉捏掐了几下,最后便听到了一声抱怨。
“我说娘子,我这耳朵都要被你拉长了!”
“拉长了不好?不都说长耳有福气?”章晗笑吟吟地看着陈善昭,突然伸手又捧住了他的脑袋,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眨了眨眼睛道“很好,总算是囫囵回来了。我可就怕有人迁怒在你身上。”
“你是说四弟妹进宫的那件事?”陈善昭微微一笑,随即便叹了口气说道“听说四弟妹是径直去见了太子妃,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这事情连我这在古今通集库修书的都听说了,动静很不小。不过也好,横竖能让那些人安分些。”
然而,心里对这件事有些想头的他却没有继续评述此事,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倒是今天顾振回来的事情,十七叔对我说了。好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就连几个和我一块在古今通集库泡着的翰林都说毕竟是顾家人,好歹知错能改,还说他回乡之后做了不少怜老惜贫的事。对了,我差点忘了更要紧的事,顾铭应当快回来了。”
尽管对于顾铭回来的事颇为欣喜,可章晗一听到顾振竟是连名声都在渐渐修复,心头一时生出了很不妥当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