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逸,女,47岁,苏阳通安区法院书记员。
经过我们连夜核查,十七名受害者因为不同的事相继在通安区法院接受过调解或审判,而复杂记录的正是韩清逸。
“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些情况。”在审讯室我的态度还算客气,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韩清逸的可疑。
她张望四周表情很疑惑:“为什么是审讯室?”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发问的只有我,你需要做的就是回答。”
景承就坐在我旁边,但从韩清逸坐到审讯室后他就没再说过话,只是环抱双手默不作声注视着她,我猜没有比景承更完美的测谎仪,有他在我都不用担心去甄别韩清逸是否有所隐瞒。
“警方在调查一起旧案。”我先把谷宝田的卷宗推到她面前。“这份案件是由你亲自记录,你好好看看是否还有印象?”
“记得。”
“你都还没看卷宗就记得?”我皱眉打量韩清逸。
“此人盗取雪霁街电缆,被警方抓获后提起诉讼,可开庭的时候却因为检方证据不足被释放。”
“谷宝田不是被当场抓获吗?为什么后来会出现证据不足的状况?”我继续问。
“谷宝田有盗窃前科再加上屡次被刑拘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并且此人熟悉公检法流程,他虽然是当场被抓获,但被盗电缆已经转移,他拒不交代同伙,加之他作案的地方没有监控,在没人证和物证的情况下不能对其定罪。”
我直视韩清逸:“那你个人认为谷宝田有没有罪呢?”
“我不能凌驾在法律之上去评判一个人是否有罪。”韩清逸的回答滴水不漏。
“你再看看这个。”我又把发生在雪霁街女工被抢劫杀害的卷宗推到她面前。“这起凶案距离谷宝田盗取电缆没多久,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韩清逸拿着卷宗看了很久向我摇头:“对不起,我对这件案子不了解也不熟悉,这案子和谷宝田有关?”
我之所以问这些事,主要原因是为了让旁边的景承更好去通过韩清逸的反应、表情以及动作判定她的真伪,不过景承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我帮你梳理一下,谷宝田盗取电缆后导致雪霁街周围大面积断定,凶手利用这一点在雪霁街对两名下夜班女工实施抢劫,遭遇反抗后行凶杀人。”我义正言辞看着韩清逸问。“你认为谷宝田该对这起凶案负责吗?”
“谷宝田盗窃正在使用中的电缆,他所触犯的是涉嫌破坏电力设备罪以及盗窃罪,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嫌疑人应该两罪并罚,按照刑法他将会被判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韩清逸相当专业的回答。“至于后来发生的凶案应该另案诉讼。”
“这么说,你认为谷宝田和后面发生的凶案没有关联?”
“你这是引导性提问,我有权拒绝回答。”韩清逸表现出谨慎。“但我可以从个人观点上回答你,盗窃是盗窃,凶杀案是凶杀案,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而且这起凶案发生于二十多年前,时间太久我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还有这件案子,也是由你亲自记录。”韩清逸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我又把巩建刚的卷宗递给她。“你对此还有印象吗?”
“酒后驾驶引发交通事故。”韩清逸不假思索回答。“巩建刚在法庭上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因为造成长宁高架堵塞长达14小时,构成重大交通事故,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吊销机动车驾驶证同时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就在长宁高架发生拥堵时,一名孕妇产前大出血被堵在前往医院的道路上,最终因为救治不及时导致死亡而且还是一尸三命,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我问。
“你今天所有的提问都在混淆法律的界定和职能,我还怀疑你作为一名警务人员的基本操守。”韩清逸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处变不惊对我说。“你是在暗示巩建刚的酒驾和孕妇的死有直接关系,对于你这种个人行为的推断我不想做任何评价。”
“抛开我是警察的身份,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如果没有巩建刚酒驾就不会造成长宁高架堵塞,那么也不会发生孕妇以及腹中胎儿死亡的惨剧,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或者说你和正常人不一样?”
“法律是公正和严谨的,不是建立在你个人的评判标准上,按照你的逻辑,巩建刚对长宁高架堵塞有直接责任,那么长宁高架的设计者以及建筑工人就应该负间接责任,最后包括我和你都会对此事负责?”
“为什么?”
“如果长宁高架在修建的时候增加行驶车道,或者设计的时候有分流车道,那么就不至于发生拥堵,可修建高架的费用来自于我们的税收,最后责任会落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因为我们交的税不够去修建可以预防交通事故的高架。”韩清逸和我对视,目光没有丝毫闪烁。“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有人都该为这起惨剧负责?”
“你倒是挺能说。”我冷冷一笑。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法律的原因,按照法律去评判对错和过失而不是单凭个人的好恶和看法。”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身旁的景承,他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对于我和韩清逸的交谈没有任何想要插话的意思。
“温秀玉,这个人你记得吗?”
“记得。”韩清逸点点头。
“她的档案上写着收受贿赂。”
“受贿罪是指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温秀玉是一名教师,不属于这个范围,她档案中的受贿记录应该是学校内部的处分。”
“卷宗里温秀玉被法院传唤是因为涉及一起小学生跳楼自杀的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自杀的小学生当时是7岁,根据现场人证口供以及监控视频拍摄的画面能证明,死者是在没有被胁迫的情况下跳楼身亡,我们也了解到死者在自杀前被温秀玉因为迟到罚站,但她这个行为并不能判定为死者自杀的诱因。”
“不。”我合起韩清逸面前的卷宗。“我不是问你如何从法律层面去界定温秀玉,我想知道你个人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我不认同温秀玉的行为,她带有主观情绪处罚迟到的学生,并且还煽动了其他学生对死者进行言语抨击,作为一名未成年的孩子无法承受过重压力而选择轻生,在这件事上温秀玉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身子慢慢靠在椅背,目不转睛打量面前的韩清逸,想起秦沈峰对血月的侧写。
……罪犯性格内敛、谨慎、稳重和擅于自我控制,有稳定的工作并且能为其带来一定范围内的权力,而这种权力具有权威和公信力,因此血月应该是一名从事文职的公务员,由此推断血月年龄应该在30-35岁之间,未婚、独居长期接触和律法相关的事情……
似乎侧写的每一条都和面前的这个女人不谋而合,但她的回答却滴水不漏,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景承还是没有动静,也想连他都无法看出这个女人的破绽。
如果韩清逸就是血月,那么她将会是我接触过所有罪犯中最镇定的嫌犯。
“这里有十七份凶案档案,警方用了长达二十年时间才找到这十七名受害者的共同点。”我决定单刀直入。“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韩清逸翘起腿处变不惊看着我,她没有问似乎知道我会告诉她。
“这些人都在同一处法院接受过调停和案件审理,而负责记录案件的人就是你。”
“你想说什么?”
“这些受害人还有一个特点,他们因为不同的事都造成了严重的事故和伤亡,但因为法律的条款无法对其定罪,导致这些人都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比如谷宝田被无罪释放,但他的行为去造成两名女工遇害,还有巩建刚的酒驾,三年有期徒刑在三条人命面前显得太苍白和可笑。”我拍了拍桌上堆积的卷宗。“其他人和他们一样,这十七名受害者没有得到相应的法律惩罚,所以有人决定自发正义,僭越法律对他们实施判决,因此在短短五年时间内,这十七人相继遇害,而和他们都有接触的就是你!”
“你是警务人员应该知法懂法,你刚才的言论已经对我构成诽谤和诬陷,我要求见你的上司并且以法律程序起诉你。”韩清逸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如果你手里有证据,我见到的应该是逮捕通知书而不是坐在这里交谈,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恶意揣测中伤就是犯罪,按照规定你可以传唤我24小时,时间一到我们法庭上见。”
我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嫌犯,刚想开口时发现景承拍了拍我肩膀,他嘴角挂着神经质的笑意,看见他笑我就放心了。
景承慢慢坐直身子,在韩清逸面前竖起一根指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