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们也不懂为什么时小姐要突然搬离,陆少这段时间对她够好了。
可时小姐吩咐,她们也不敢违抗,可搬着行李下楼时,就见正主俊容阴沉地伫立在门口。
漆黑冷漠的视线扫过去,皆是寸草不生。
“陆……陆少。”
被瞪一眼,手里行李全掉下来,两个佣人噤若寒蝉站在那,不安地咬唇。
陆翡眼底一片浸冰般的冷,脚尖随意踢了下那箱子,“一夜不回家,家里换正主了?”
几人心里又是咯噔几声,陆少在榕城富豪圈里有名的脾气好,除去嘻笑嗔闹外,就没什么别的表情,说他风流,可时小姐是进门的第一个女人。
且住进家里后,他们常常能看到陆少各方各面的表情,欣喜、温情、愠怒不言……仿佛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佣人们堪堪垂下头:“陆少,时小姐说她晚上就要搬家离开,所以……”
时苒收拾好最后一个箱子,从二楼房间出来时,就瞧见底下站着一排人,低头怯懦说着什么。
她当时心里微沉,便知道谁回来了。那人站的位置正好被栏杆挡住,时苒扶着楼梯吃力把行李搬下去,“哐当哐当”的,一下引得几个认错的佣人抬起头。
“她使唤你们干活,你们就乖乖听话?”
陆翡仿佛听见什么弥天笑话,轻冷发笑。
他背对着楼梯站,听见那动静,也听见她柔急喘息,吃力搬运的声音,偏就是不回头。
“用你们多年,不论待遇、薪资和劳工都给你们最佳,不过还是一群养不熟的狼。”他这话扯高了点嗓音,故意说给身后那细细的人听的,“正好,陆公馆最近也该换换血了。”
几个佣人闻声大惊失色,有许多都是年轻小伙小丫头,指着这一份工资养家。
时苒舔了下唇,手背将脸上汗抹掉,细细沉沉的嗓音:“陆翡,是我命令使唤她们帮我办事,他们帮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
陆翡知道那话正中她下怀,这个心怀圣母的女人最看不得谁因为她受罪。
“看在我的面子?”陆翡听她的话,一下笑出来,“我跟你什么关系?”
时苒眼睛灼了下,低头舔了舔唇角,不理他顽劣的态度:“我的意思是,住在你家,我沾了你光,这样你满意了吗?”
她把行李吃力搬下楼,本就娇弱,咬牙往下搬运,娇白的小脸都憋成绯红色。
陆翡始终就这么静袅看着,眸光暗暗,当她从身边经过时,压低声说:“你沾我的光,我也沾了你的人,别妄想搬走了就能跟我一刀两断。”
他声音轻微,几乎是只有两人才能乔听见,可时苒还是不受控制红了脸,想起那几个不可言说的夜晚,她气愤咬唇瞪他,张张嘴想骂人,却又咽进肚子里。
“想骂我阴魂不散?不否认,我脸皮确实比你厚几个城墙。”
陆翡喜欢欣赏她受折磨的表情,越红,他越有成就愉悦感,指尖在她脸上拧一下时,时苒如惊弓之鸟弹开。
时苒恨不得拿行李箱碾在他脚上:“你不许再提那两晚的事,对谁都不许。”
“不想我提也行。”陆翡俯身落在她耳边,“告诉我找到了哪边的好房子,嗯?”
时苒闭紧嫣然的红唇,水汪汪眼睛固执看他。
“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不过等我查到,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眸中燃起一丝兴致高昂的火焰。
时苒惊惶:“你这疯子,这是我的隐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在我这还有什么隐私?”陆翡笑容深意。
“……”
时苒说不过他这张灵巧的嘴,也不想他争辩那些事,“总之,以后你有事可以来学校的办公室找我。”
“办公室不错。”
陆翡轻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什么,然后忽而低头,悄悄在时苒耳尖上咬了一口,“那过几天,差人给你送一张比较结实的桌子……”
“啊!”
时苒吓得像受惊的小兽,拎着箱子往旁边一跳,愤然瞪他,“你这变态!”
她气得冲出门外,亏她早晨还为他感动了下,可方才他满脸戏谑捉弄的表情,分明就把她当猴耍。
看着车来车往,时苒紧咬着潋滟唇瓣,冲出房门时,却见一辆深蓝高贵的车子驶入公馆。
车子后座一位优雅的身形,隔着茶色车窗,时苒没看清那女人的脸,但应该不是江小姐。
她拎着箱子一时恍惚了下。
怎么她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有客人了,还是个容貌不凡的漂亮女客人。
心脏某处被不知名的情绪蛰了下,很轻,却正中下怀。
时苒沉下脸颊,不知不觉,拳头竟已攥得很紧,她自己都未察觉。
坐车回到出租屋,沈如枫已经在楼下等她。替她搬上搬下地处理行李。
等两人把四个箱子拖回家时,已经快六点了。
时苒瞧着男人额头上一层薄汗,吐吐舌,表示谢意:“学长辛苦了。”
“辛苦什么,你还好了,以前帮一些男室友搬家,还要连ps4整套搬过来,那才叫一个累。”
沈如枫温柔一笑,上下打量时苒,“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时间差不多,我们准备出发了。”
……
陆翡对走前的时苒笑眯眯一张脸,等女人离开后,他那表情像坐过山车似的,急转直下。
佣人们顿觉客厅氛围阴恻恻的,空气里,四处充斥着冷意。
“陆少……”一位小佣人怯懦上前,拿着几条毛巾,“这是时小姐用过的洗脸毛巾的浴巾……”
陆翡冷声打断:“都扔掉。”
既然她不想留任何痕迹地离开,他留下做什么?
搞得像他有多殷切等她回来似的。
“……是!”
好在不久,房门被一阵轻柔的铃声所击响。
佣人小跑过去开门,陆翡扯了下领带,脸色阴恻恻的:“今天不见客。”
很奇怪。
以前心情不好时,约上几个兄弟出去喝一杯就好了。
但今天他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喝酒,不想蹦迪,不想看那些男女亲热,只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消磨时间。
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了。
“陆少,客人是一位自称龙小姐的女人。”
他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浓眉轻拧了下,又是她?
“陆总。”龙婉傍晚来见他,特地换了身漂亮的小洋裙,佩戴精致古典风的纱帽,一双蕾丝手套衬得小手玲珑。
陆翡重新把领带系正,起身走到玄关,对旁侧愣着的佣人道:“都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拿拖鞋倒茶。”
“不用麻烦了。”龙婉连忙柔柔开口,顺势又低头扫一眼地上的鞋子,有一双女士拖鞋。
她眼神低低扫过,装作没有看见,红唇扬起笑意,继续说她的正事,“冒昧来访,陆先生,我朋友新开了一个还不错的饭店,想问问你,要不要来一起吃饭。”
陆翡神情犹豫了下,对上女人盈盈期待的视线,他敛眸:“在什么地方?”
“桃花里。我正要开车过去,正路过你家,就来问问你。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粤菜餐厅,我朋友几个跟你一样,有设计公司的老板,也有几个和警署调查员有关的人,我觉得你应该都能聊得来。”
像她这样手段人脉广的,要追求一个男人,自然要用最对胃口的方式。
龙婉早就调查过陆翡这几天见过的人,大多都是她所谈及的这两类人。
陆翡本不想去,此刻却来了些兴致。
尤其王总忽然行踪不明的事,惹他很是好奇,去探探消息也没好,反正他这几日无聊。
“那龙小姐先在车上等我,我换身衣服就来。”
龙婉微勾笑容:“请便。”
眼见陆翡转身离开,龙婉朝着一直朝她打量的佣人温柔颔首。
她装作观赏家里装修的表情,实则在仔细搜刮每个角落,寻找女人的踪迹。
奇怪的是,虽然地上有双小码的女士拖鞋,这里却不像有异性居住过。
龙婉从父亲那听过,陆翡虽然在榕城是个风流倜傥的形象,但他从不乱碰女人,更别提带回家归宿。
她还听说,陆翡十多年前曾有一个相知相识的青梅竹马,比他大上两岁,只不过现在已经香消玉殒,死因不明,陆翡一直在调查中。
龙婉眼角绽出一丝凌凌的冷光,她有种冥冥直觉,若真想拿下这个男人,就得从这个青梅竹马下手。
……
时苒在榕城生活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桃花里开了餐厅。
这里原本是著名的3a景点桃花林,最里面有温泉沐浴,谁能想到这林子里竟还开了一个粤菜餐厅,坐落在茂密的花树之间,风景宜人,特别适合捧一杯酒,与三两好友约在露台赏景用餐。
沈如枫开车载时苒到饭店前停下,一眼参透她新奇打量的表情,笑说:“这家店新开的,很早之前就在公众号微博上打过广告,能在桃花里开餐厅,家里没点关系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国家级景区。”
时苒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仰头就瞧见悬挂在饭店门匾上的恭贺开业,几个鲜红的大字,尤其明显。
“哟,这不是柳敏衫吗?”沈如枫刚把车子停好,便瞧见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女人。
她穿着身墨蓝色的旗袍,肤白貌美,像店庆模特一样站在那,搔首弄姿。
遇见哪个西装革履的俊男走过去,还不忘摘下墨镜抛个媚眼。
那是她们大学时期的三大校花之一,分为清纯,温柔和美艳三个派系,柳敏衫无遗属于后者。
这女孩从小家境倒不富裕,不过凭着出彩的相貌,找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有钱,脸上用的身上穿的从不缺名牌。
“她现在还有男朋友?”
“肯定有。”
沈如枫扫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应该这次也要带来吧,她在群里点名道姓了要加一把椅子。听说是个事业有成的富商,30多岁,有钱程度,是你我想象不到的……只不过这种男人、这个年龄,你懂吧,是有家庭的……”
时苒忍不住张了张嘴,只是讶异,与自己同年龄的女人,竟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不大喜欢柳敏衫,因为这女人追求过洛扬。
洛扬越不理睬她,柳敏衫越是缠得来劲,用自己前男友送的名牌手表去讨洛扬欢心,这是时苒最看不起她的一点。
不过现在和洛扬分手了,她对柳敏衫也没太大敌意。
“她这种女人我们见多了,你未必适应,要觉得跟她相处不舒服,你在饭席上可以跟我说。”
时苒浅浅一笑,“好。”
饭店大堂栽着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不知用什么方式,在室内养殖得花朵饱满,绿叶鲜嫩,不少客人都慕名这棵树前来拍照。
时苒打量四周环境,鲜明大气,厅堂如同殿堂般高贵富气,不愧是能拿下3a景区饮食的大财阀。
包厢里,一桌9人已经到得差不多,沈如枫和时苒是最后进去的。
时苒进屋时,整个屋子都寂静了下,然后爆发出一阵欣喜又惊异的声音:“时苒?”
班长晓甜第一个站起身,热情笑着拉住时苒:“苒苒!你不是从不参加我们聚会的吗?以前喊你,你都没来过,简直了,我以为你跟我们的感情都淡了呢。”
她是个乖巧温和的女孩,满心读书,文雅安静,时苒听说,她家人给她找了个不错的事业单位。
大家对时苒的出现开始议论纷纷,因为是饭桌上的新面孔,大多都是褒义的夸赞:“就是啊!不过这么几年过去,大家都变老了,感觉苒苒还是这么小小一只。”
“必须的,人家单位好着呢,小学教师,成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能不年轻吗?”
“好是好,就是太忙,都没空跟我们约约饭。”
这时,人群里冷不丁飘来一句阴嗖嗖的话:“你懂什么?人家恋爱中的少女,只跟自己男朋友玩,闺蜜朋友都是屁,只有寂寞了才会找着玩。”
场上顿时静寂下来,一桌人都陷入阴沉的旋涡。
时苒微笑的表情也僵了下,她无声攥紧苍白的十指。
看向斜对面,正用荧光指甲油手指玩手机的柳敏衫。
来聚餐前,组织者沈如枫跟大家伙都提过醒,时苒刚刚分手心情不好,所有人都不许提“洛扬”两个字。
毕竟那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如今鸾凤纷飞,昔日甜蜜都成了惘然,连他们都忍不住失落感叹,更别提当事人有多难受。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不提,可忘记了,这饭桌上还有个跟时苒视若仇敌的女人存在。
柳敏衫见时苒不回答,终于肯高抬她的贵眼,看她一眼。
时苒果然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几乎没什么外貌上的变化,头发留长包裹着小巧玉嫩的脸颊,睫毛与生俱来的卷翘浓密,特别是那双澄澈乌黑的眼睛,柳敏衫特别讨厌,最会装纯勾引男人。
她究竟用什么护肤品保养得这么好,扎个辫子穿上短裙,说她是高中生都信。
柳敏衫自然不会在明面上说,低头轻轻拨弄指甲:“时苒,你说对吧,平时联系你都说忙,怎么,现在一分手就有时间了?”
时苒脸色微白,却也料想到这个局面。
沈如枫忽然“哐”一声将椅子拉开,贴着时苒身边,本就正气的脸颊,皱起浓眉时更加严肃厉然:“柳敏衫,今晚给你上多少扎才堵得住你的嘴?”
柳敏衫轻勾红唇,挑着纤眉,欣赏自己的五指:“我今天不喝酒,等会男朋友要来,不能喝,晚上我要开车呢。”
继而她又笑说:“倒是你,沈如枫,都快30岁了,还开着你爸那辆小polo呢,这几年你都在干什么呢?以前学习那么好,怎么没赚到点钱换辆好车开开?”
后来时苒才知道,柳敏衫敢在大家面前这么狂的原因。柳敏衫男朋友跟老板是朋友,这个包厢是他定的,连费用都全包了。
沈如枫脸上抽搐两下,阴恻恻地回了句:“开什么车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坐稳你兰博基尼的副驾驶位就行,别一个不小心翻车。”
“早就换了,兰博基尼呀,那都是穷人的座驾。”
“……”
时苒抿了口淡茶,忽然清凌凌地开口:“穷也好,富贵也好,不偷不窃,不争不抢,自己挣来的才最安心。”
不偷不窃这四个字跟钢针似的,一下扎到柳敏衫的心里。
在座都心知肚明,成年人的暗示不用太多。
“你什么意思?谁偷了?”柳敏衫话一出口有点冲,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旋即不屑笑了下,“这世界上就是太多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才会有这么显著的贫富差距,穷人都是安于现状,只有富人才会更富。”
眼见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一个戴眼镜小伙起身调节气氛:“好了,大家就别说这个穷富的事了,我最穷,行了吧,我现在微信余额里只有20多块,连明天吃饭都成问题。”
沈如枫笑,他跟这小伙子比较熟悉:“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你?不然我先打给你50,明年你连本带息还我就行。”
“我去你的,50块你还收利息,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