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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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狸儿和胡逆对望一眼,脸上满是挣扎,王狗子说的这些他们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些年着实流浪怕了,好不容易得了大笔银钱,或许就能安稳下来呢?

进了寨子当土匪……他们半大不小的,不能当丁男使唤,说不定就成了炮灰了?

小兄弟俩面面相觑,拿不住主意,便将目光投向苦刺,这是养他们长大,被他们当成亲娘看待的人,在面对未来,甚至是性命的艰难选择上,他们下意识的想寻求她的意见。

“姨……”两人同时开口。

苦刺没说话,将他们一手一个揽在怀里,低垂着头无声沉默,好半晌儿开口,“你留他们下来能做什么?他们当不了劳力使唤,还有……”她顿了顿,哑涩着问,“后山里的女人们,你打算咋处理?”

在暗无天日的小排屋里关了五年,苦刺是黑风寨存活最久的寨妓,那些女人——无论是山下普通农妇农女,还是拐来的胡儿红姑,都是在她跟前生生死死熬过来的,好不容易脱离,她不能忘了这群人。

“胡狸儿他们年纪小,我没打算把他们当成丁使唤,先在我手下学本事吧。至于后山的女人……”姚千枝很爽快,“想回家的,就派人送回去,无家可归的就留下。”

“……留下干什么?”苦刺慢吞吞的问。

“洗衣做饭,种田织布,砍柴熬盐,做战杀人……”姚千枝一样样念,“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是寨妓?”苦刺死死盯着她。

“我的寨子里,没有寨妓。”姚千枝岿然不动,坚定道。

苦刺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直到胡狸儿和胡逆小心推了推她,才开口,“让我想想。”

——

日上中天,土堂村陈婆子正坐在柳树下看孙子,就见村口儿人影一晃,有个穿灰布短褂的老妇人拘啰着身子颤微微的走过来。

“罗奶奶!!”小孙孙手里抓着知了猴儿,脆生生的喊。

“你叫唤啥?她是你啥奶奶?老破鞋,脏呼呼的胡子妈,你叫她干啥!离她远点!!”陈婆子猛的拉下脸,刻意的扬声叫骂,伸手拍打小孙孙的背。

小孙孙遭了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被叫罗奶奶的老太太顿了顿,头都没抬加快脚步踉跄着走远了。

站在山坡上,苦刺默默看着这一幕。

跟大多数打出生就被遗弃荒野的胡儿不同,她是有娘的,还在娘身边长到九岁,只是后来姥爷姥娘过逝,母女俩实在活不下去。她娘出嫁,嫁的人家不要她,她才开始流浪。

不过,她娘没真不管她,不管怎么挨夫家的打骂,摸功夫抽空总会偷家里的粮食给她,无数个寒冷的冬天,她和一群小胡儿都是靠着那一把粮食,几块红薯熬过来的。

偶尔,她在野外打着山鸡兔子,摘着瓜果野菜,也会塞到她娘夫家的柴垛里,偷偷躲在一边儿,看着她娘满脸笑容的拿进屋里。

甚至,就在她被黑风寨的人抓走之前,她娘还跟她说:有家山里猎户的小儿子,打野猪把腿撞瘸了,想找个婆娘伺候,又出不起嫁妆,就放出话来,不管是寡妇还是胡女都愿意迎进门。苦刺清楚的记得,她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是那样的开怀畅意,说要找机会给她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嫁进去……

那会儿,她也满心盼望着,嫁了人成了良民,从此炕上灶下,家长里短,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说不定还能跟她娘常常见面,互相帮扶……

眼睛干涩涩的,苦刺看着罗奶奶拘喽着身形走远,沉默着,她突然转身,迈大步离开。

站在姚千枝面前,看着这个解救了她的女人,苦刺耳边响起她小时候,她娘对她说的话:‘娘的妮儿,苦刺是野草,霜淋不死,雨打不烂,漫山遍野的长不灭,娘就盼着我的好妮儿能跟苦刺草一样,好好的活着……’

“我加入。”喉头发硬,她哑着嗓子说。

苦刺想:她不是她娘的好妮儿,但她是一颗好苦刺,会好好的活着。

——

农家院里,罗婆子麻木的听着儿媳妇的叫骂,放下鸡食盆准备抱柴伙做饭,突然手一颤,她愣了半晌,死命扒开柴伙垛,入目就是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野山鸡。

布满皱纹的老脸止不住的颤抖,浑蚀的眼中流下泪,罗婆子身子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陶大哭,“我大妮儿还活着呢,我大妮儿还活着呢!!”那声音就像野地里的狼嚎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写这章,讲真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是我太敏感了吗?大家有什么感觉……

第三十四章 大刀寨

苦刺带着胡儿们和后山寨妓们归顺, 磕头认下大当家,姚千枝就算彻底在晋山上‘立了杆儿’。

当然, 按理说土匪拔营立寨, 应该派下喽啰通传四方——就是给周围的土匪窝儿传个信儿:老子今日立营, 你等有事没等别惹过来!!

周围土匪也会称量称量‘新兄弟’的份量,或是交好, 或是顺服, 亦或是:感觉实在太弱, 直接吞并当个小弟使唤。

以姚千枝的武力——这晋山之中没有一个能打的。然而她那小破寨子, 确实是经不起‘称量’。毕竟成年的丁男只有王狗子那一群,算算不过二十三个, 还都是专业种地,业余土匪的半农民, 战斗力非常有限。

剩下的更惨——女人孩子。

当然, 胡儿们因生存环境艰难,自理后个个能当人使唤, 女人们呢,无论是苦刺还是狗子娘、王花儿, 她们的武力值都很让姚千枝惊讶——她还以为古代女人全像姚家姐妹似的弱鸡——只是,比较可惜, 这群女人在土匪窝儿里担惊受怕,一旦脱险,全都萎靡了。尤其是苦刺等寨妓,身上是伤叠伤, 个个皮包骨,不好好养养,恐怕要有损寿命的。

都是苦汁子里熬出来的人,姚千枝怎么忍心压榨她们?

大笔一挥让她们休息,寨子里的战斗力锐减三分之二……

没办法,女人比男人多,还个个都能打……

大伙儿当众比试较量的时候,王狗子让苦刺打的跪地哭嚎,嘴里直喊‘娘’。

碍着各色现实难题,通传四方这程序暂时省略,姚千枝只领着人在山里围了个鹿群,大伙儿满嘴流油吃顿烤肉,就算了事。

不过,到底立了寨子,手里亦是百多人,姚千枝要理清的事儿确实不少,这头一件……

“说说吧!”大马金刀坐在虎皮椅中,看着下头霍锦城、王大田、王狗子、苦刺、胡狸儿、胡逆……这一众头目,姚千枝满面严肃,“我说的事儿,大伙都什么想法?”她问着,把目光转向苦刺。

苦刺搭拉着脸,别过头无声沉默。

姚千枝侧身子,复又望向王大田和王狗子。

“这……大当家的,我们,我们老农民,没啥学问,这大的事,我们哪有啥想法!”两叔侄齐齐偎进椅子里,鹌鹑样儿缩着。

“你们都没意见……那咱们寨子叫个啥?总不能还叫黑风寨吧?多不吉利啊!!”姚千枝抓头,为难‘啧啧’声,又看胡狸儿和胡逆。

小兄弟俩到是没闪避,理直气壮的回,“不认字!!”

噎的姚千枝直翻白眼儿。

“女爷爷,寨子叫啥?您是大家当的,肯定是您做主啊,您英勇神武,战神下凡的,不拘叫个啥?日后肯定扬名。”王狗子赶紧奉承。

擦!!就是知道日后会扬名,她这个起名废才不敢随便做决定好吗?姚千枝苦着脸,背都拘喽下来了,低着头好半晌儿没说话,突然她灵光一闪,异样兴奋的举起靠在椅边的四十斤长刀,“你们说,咱叫大刀寨怎么样?”即通俗易懂,还有威摄性,听着战斗力就强。

“哎!!别说,大当家这名儿起的挺好,大刀寨,听着比黑风寨就强!!”王狗子头一个应合。

“大当家的用刀好。”大刀片子横飞人脑袋,“这寨名应咱大当家。”王大田琢磨琢磨,亦是赞同。

苦刺没说话,就是没反对。

“挺好的。”胡狸儿和胡逆对视一眼,齐齐回答。

“那行,咱就叫大刀寨!!”姚千枝立时拍板。

底下人就交口称赞,你一句‘好’,我一句‘灵’,大堂里瞬间热热闹闹的。

独自坐在旁边,一直没轮上说话的霍锦城满面绝望:……

这些人?都是什么审美?大刀寨是哪个鬼?没学问,不认识字儿来问他啊!!他中过状元的呀!!

——

办好了立寨的头一件‘大事’,次日,姚千枝就开始准备着手处理‘俘虏’。溶洞那边还二十多个半烧熟的人呢,硬熬了几天,伤重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七个轻伤的还活着。

在加上寨子里的俘虏,壮丁算起来不到三十,反倒是老幼女眷更多,碍着霍锦城那点莫名的‘坚持’,和大刀寨确实很缺人,姚千枝就没直接杀了他们。

活着的壮丁们,粗鲁的抹了药之后,姚千枝就开始给他们‘上课’。

她是现代最顶尖佣兵营里出来的,什么人没见识过,不管是逼供还是劝降,她其实都有很多办法。尤其是——土匪嘛,能有多忠心?剔除一个死活不降的‘硬汉’,又请了苦刺分辨分辨人品,姚千枝就得到了十七个能下大力,狠操练的丁男。

当然,刚刚入伙,他们是不可能跟胡狸儿和王狗子一个待遇,肯定要受些熬难,但对比那些烤熟劈烂的‘兄弟们’,他们其实还欣慰的。

好歹命保住了。

至于后山老弱,女人就不用说了,都是跟苦刺般被抢拐上来的,能妥协给仇人当老婆,性格强不强硬可想而知,面对投降或死亡的选择,想想前几天让拖出去半截半截的尸身,就连平素很有威望的三当家媳妇都默默臣服了。

女人服了,孩子更不用说。黑风寨立寨时间不长,最大的娃才八岁,懂个甚啊?还不是娘让干啥就干啥。

这帮女人孩子,姚千枝交给了狗子娘她们管理,这群老娘们的战斗力出乎她的意料,收拾帮女人孩子手掐把拿。

剩余有些难办的,其实是老土匪们。

他们年纪大,经验足,战斗力是不行了,但智商还在。尤其是姚千枝在溶洞火烧的那群里,有不少是这些人的子侄辈,隔着血仇,怎么会降?

就算降了?谁敢信呐?

“要不干脆……”王狗子面露狠色,抬手做出个杀的手势。

霍锦城眸光闪了闪,亦没反对。对人命,他是有原则,又不是傻,他们没那么多人手看管,而这群战斗经验丰富的男人,却能造成极大的损害。

“杀……都是劳力,有点浪费啊!”姚千枝沉吟了半晌,只道:“留他们或许还有别的用,等我先去看看盐湖在说。”

晋山有盐湖,入目无边,乃黑风寨主要收入‘产业’,大当家看的无比重要,如今落在姚千枝手里,被普及了一脸盐‘知识’,她同样很重视。

从后山牢房里抓过原黑风寨的白纸扇——就是师爷,她领着一众人,亲自开路往溶洞方向去了。

穿过乌漆麻黑,烧的一股子焦糊味儿的溶洞,几人腰弯钻出洞口,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被阳光直射,下意识的眯住,半晌,没那么酸痛后,才展目去望。

“我的天呐!”王狗子张大嘴,愣愣的喊。

入目就望都望不到边的天湖,湖面如镜面般反射着天空的美景,风吹过波光影动如碎钻般,湖中洁白怪石林立,湖边则是寸草不生,俱是焦黄的土,

溶洞口距离湖边约有数百米,这其间则架着三,四十架铁锅,山壁旁堆着成山的柴伙,林林丛丛好几十堆,都劈的极粗糙——小腿粗细,上头还枝着树桠和叶子。

“这是?”姚千枝皱了皱眉,侧目疑问的看向白纸扇。

黑风寨的白纸扇三,四十岁的年纪,脸色腊黄,一双眯眯眼鼻下留着两撇黑亮小胡子,身材瘦小干枯,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人。

姓夏名崔,据他自己说曾是个读书的,还中过秀才,落魄流落至此,被大当家掳劫,为保性命才当了个师爷。

本无甚忠心可言,自抓了都没人逼他,特别干脆就降了。

如今见新主用着他了,夏崔忙不迭的道:“大王有所不知,这盐湖虽好,然山高入云,溶洞崎岖,运输不便,不拘燃物还是熬盐,均需壮力,又要敝人耳目,往日大当家便派了不少精丁在此驻扎……”徐徐点点,他陪笑着把原寨子那点事儿全兜出来了。

“熬盐?怎么还用熬的?”姚千枝就皱眉,这山高路远,还要砍柴,还要搬运,溶洞的路又不好走……最后架大锅熬,得多废事?

做什么不用的晒的?山顶大太阳直晃人眼,打风一吹浑身通透,修几个池子,把湖水引出来一晒,哪怕没有熬起来快,可多省人力啊!!

在说了,想多出‘货’,池子修的大点,多修几个不就完事了吗?

姚千枝百思不得其解。

“这……大王,这盐不用的熬的?还能用什么?”夏崔一愣,两撇小胡子上下晃晃,非常忠诚的反应了主人内心的疑惑。

大晋的治盐法就是熬煮,连朝廷都不例外。不过这法子极端费柴费人费力,就导致盐价居高不下,私盐猖獗。

毕竟,比起官府的雪花细白盐,焦黄的大粗盐粒子便宜点是很正常的事情。

夏崔这话一问,众人便点头应事,齐齐把蕴含‘不通世俗,果然是落魄大小姐’意味的目光转向姚千枝,到是霍锦城敏感些,“姚姑娘……难道有旁的熬盐法子?”他不敢置信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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