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之内，下人们送上了两杯香茗，分别摆放在云纤夜和段锦的面前。
有一段时间不见，段锦看来变化颇大，脸上有着掩不住的风尘仆仆，尽管他来之前已是很尽心的整理过了自己，但他身上那种疲惫感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见到了云纤夜，他便寒暄，因为丫鬟们还在，段锦的口中说出的话，全都符合他御医的身份。但在下人们没有注意的瞬间，他也在频频暗示云纤夜屏退众人，留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给他。云纤夜假装没看到，段锦看起来有些急，最后竟然连最基本的笑容都撑不住了，表情阴沉沉的。
若是再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他会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原本要掩饰身份的初衷呢？
云纤夜在心里这样子想着。
段锦突然抬高了声音道，“大小姐？您意下如何？”
他从医学之道，讲到了贵女们惯用的养生手段，又从用药手法，讲到了强身健体，洋洋洒洒的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扯出了一个听起来并不很合理的借口，要和云纤夜单独说些事，之后再来问云纤夜的意见。
春初一和夏初二都在用很奇怪的眼神在偷偷看段锦了，心说一向知情守礼的段御医今儿是怎么了，竟说些胡话呢。
他虽是御医，可毕竟是男儿身，怎可提出与一名未出阁的贵女来单独相处呢。这个冒昧的提议，若是传扬出去，流言于云纤夜不利，于他则更是不利。
云纤夜抿着唇，段锦虽急，她可不急。
“这，不太妥当吧？”她没那份儿好奇想知道段锦要说什么，看见了段锦，只觉的越来越麻烦。
“大小姐的气色并不很好，本官冒昧猜测，您在外出这段期间必是受过寒凉，身体有恙，若不及时调理，恐留后患……”
如此一说，春初一等人的态度稍微软化。仍是觉得两人单独相处非常不妥，但若是为了云纤夜调理身体而为之，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已有名医为我诊治过，定时服用着药物，相信用不了多久，即可寒症全消。”云纤夜依然不同意。
“云大小姐！！”段锦忽的抬高了不少音量，彬彬有礼收了起来，眼神里多了些许咄咄之意，“本官的医术，难道您是信不过的吗？”
他做了个古怪的手势，一只手抬起挡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了眼睛。只是一瞬间，便又放下，但他已是确定，云纤夜明白了自己的威胁。
“段御医有此美意，再推辞，倒是有些辜负了。”云纤夜嘲讽之意满满。
“本官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够身体康健，莫要因为一时不在意，日后饱受疾病所扰。”段锦的话，足够冠冕堂皇。
云纤夜摆了摆手，命周围的丫鬟们退了下去。
春初一等人走时，眼底全都是担忧。
云纤夜也不避讳，直接了当的道，“你们不必担心，段御医做事有分寸，想必是有些特殊的诊疗疾病的办法不愿意被旁人瞧到，所以才让你们去外边等着。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能尊重还是尊重的好。”
她如此一解释，春初一等人果然理解了几分，福了福身子，退出门去。
等到门一关紧，段锦的脸色立即变了。
温文尔雅的笑容，像是古老城墙上的泥胚，斑驳着片片落下。
惯然带来的清贵高洁，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再不复如初。
不过，这一面才属于真正的他所拥有吧。
一个与御医形象完全不符的，更具野心，也更有掠夺性的段锦，带着面具时的样子。
“你这个表情，看起来舒服多了。”云纤夜抱住了手臂，笑容里藏着微微的讽刺。
“你不怕我了？”段锦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怕你？为什么要怕你呢？段御医？”云纤夜就那么盯着他，气势不减。
“你知道我是谁，不是吗？”他已到了跟前，与她只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种距离，对于像段锦这样的高手来说，已然掌握了主动。
“在云府，你只能是段锦，宫中的大牌御医，不是吗？”云纤夜挑了挑眉，不甚客气的提醒，“你也别忘了我是谁，若你再进一步，惊动了那些在暗中守护着我的人，到时候发生了些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惨烈场面，你别后悔。”
她并非是在威胁与他，纯粹是实事求是的说话。
自从频繁的发生状况后，她身边惯然跟着的人除了白水以外，又多了好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物，只是他们更加低调，从不出现，若不是云纤夜有‘观运术’在，或许连她都不曾察觉竟然有那么强大的一只力量日夜守候在她左右，全力护卫她的安全。这些，自然是玄皇叔的手笔了，云纤夜心中有数，却没有主动挑明，全程装傻，只当不知。
可在面对具有极强威胁感的段锦时，她便很聪明的挑明去分段锦的心。
“玄皇叔果真是看重你。”云纤夜是不是虚张声势，段锦很容易就可以判断的出。
一旦有所确定，段锦的脸色便更加的黑了。
云纤夜笑的可欢乐了，忙不迭的点头承认，“是啊！他的确是很看重我，安排保护我的人，全都是好手！毕竟不可以让在第九阁时发生的偷袭事件再次重演了，不是吗？”
故意提起第九阁，是要给段锦一记默不作声的警告。
让他千万不要忘了，当日在第九阁时，只剩下她一人，她仍是设计的他身中剧毒，差点把命都丢了。
“云大小姐，你是本官见过的女子之中，胆子最大，最不要命的一个。”这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评价。
“也是心思缜密，手段层出不穷，最有勇有谋的那个。”她暗暗提醒，能做到这些，她靠的是自己的头脑，而非是侥幸。
段锦怔怔看着她良久，忽然，他笑了。
这笑容，无比真实，也更加的气势庞大，那双藏着深渊的眸子的伸出所泛起的光泽，绝不是一个御医或者是一个类似杀手一般存在的侍卫所拥有着的。
段锦，他究竟是什么人。
云纤夜才冒出这般古怪的念头，段锦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知道应该如何去对待云纤夜了。
不要虚以为蛇，不要步步试探。
既然底牌早已不是秘密，索性开诚布公，或许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