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天朗气清,寥廓万里。
浮空岛下方的世界已然大雪纷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莽莽雪原覆盖着蛰伏如龙的山川,然而沧帝城却依然温暖如春,惠风和畅。
笼罩在浮空岛上空巨大的阵法,隔绝着九天之上的罡风和彻骨严寒,让沧帝城与外界形成两个世界。
柳知返撕下最后一页黄历,手中的一页纸他看了很久才扔了出去,离他来沧帝城已经整整一年过去,恍惚之间时光荏苒,仿佛指间流沙悄然间岁月轻移。
苑娘在桌上摆好了简单的饭菜,一大壶清粥,一盘盐炒青菜,还有苏月茹送来的一盘糕点,并不丰盛,但量足够,“知返,吃饭吧!”
柳知返点点头,默默坐在苑娘对面,安静地喝粥吃菜,过了一会儿,柳知返说道,“这几天我要跟在二小姐身边,晚上不回来了!”
“哦!”苑娘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抿着碗里的粥,很久也吃不下一碗,“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柳知返点点头。
沧帝城玄罗宫摘星台,司徒月婵,司徒星见,司徒星鸿,司徒云朗等等几十名司徒氏少年少女,还有诸葛薇薇等一众司徒氏的亲戚子弟,总数近百人全都站成一排,除了司徒月婵和司徒星见之外其他人都有些紧张,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摘星台最上方端坐着三个人,中间一名彩衣女性,发鬓如云,雍容华贵,容貌和司徒雨施倒有五分相像,而一双丹凤眼就像与司徒月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能够坐在最高处,与司徒雨施和司徒月婵都很像的女人自然只有一个,司徒氏当代家主司徒樱兰。
司徒樱兰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大家族当家的贵妇,既不像大小姐一样清高难以靠近,也不想二小姐一样自负难以接触,她眼角眉梢带着慈祥而和蔼的笑意,微翘的嘴角说出的声音仿佛银铃般好听,但不管她声音如何柔弱甜美,没人敢对她的话有任何质疑。
更没人因为她笑的很和蔼可亲,就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贵妇。
能够成为司徒氏家主,哪个没经历过一番血雨腥风,能够活下来站在这修行界第一家族顶端者,都是经历过明争暗斗最终踩着同族甚至亲兄弟姐妹的尸骨上位。
司徒樱兰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位老人,再往下是司徒氏其他的族人,包括这些年轻人的家中长辈,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客卿长老。
司徒樱兰左边一人面带微笑,矍铄硬朗,灰白的头发,弓着腰,倒似一个教书的老学究,正是潇湘苑院主古道清。
古道清多年来一直任潇湘苑院主,就连樱兰家主当年都是他的学生,他却从来不教修行炼气之道,而只教授司徒氏子弟诗书歌赋,甚至琴棋书画,谁也没见过他出手,但沧帝城谁也不敢轻视他。
右边一老者面红服润,眼睛明亮如炬,身穿金衣,神色严肃紧闭嘴唇不苟言笑,坐在那里便如一座山岳,目光从司徒氏众多后辈身上一一扫过,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众人被他看的都觉得后背发冷,连骨头都被看透了一般。
樱兰家主对众人笑道,“今年你们很幸运,闭关二十年的司徒氏前辈,司徒靖与叔叔出关,将要亲自指点你们,还不过来见过叔祖!”
众人一惊,原来那金衣老者竟然是司徒樱兰的叔叔,闭关多年潜修至尊诀的司徒氏前辈高人。
没人知道在这浮空岛上面隐居着多少司徒氏的前辈,没人知道以往那些家主和族内强者们有谁还活着,或许在某个隐蔽的山洞里就会发现某位大名鼎鼎的司徒氏修行泰斗,每代司徒氏家主除了一些特殊情况身死之外,大多数在年老时都将家主之位传给后人,然后自己消失无踪,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司徒靖与既然破关而出,修为必定有所突破,想到这儿司徒氏子弟们都觉得紧张又兴奋,若是自己表现的好,被这位前辈叔祖看中,赏自己几件上等的法宝灵器,指点自己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岂不美哉!
“晚辈见过叔祖!”众人齐齐躬身施礼,声音整齐。
司徒靖与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开始吧!”
樱兰微笑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去年腾蛟会雨施和轩清并列第一,分别得到了‘青虹双剑’雌剑和雄剑,让我们这些长辈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对决,但今年雨施要回玄玉宫师门办事,轩清也因家族有事,所以他们两人今年并未参加。”
她收起了笑容,语气转作严厉道,“不过雨施和轩清的修为我们都看到了,所以以后也不用我们这些长辈操心,倒是你们这些少年少女,平时骄纵有余,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以你们的性子要是没有相应实力,等到走出浮岛的那一天定会给我司徒氏蒙羞,我希望你们能以雨施和轩清为目标迎头并进!”
柳知返站在司徒月婵身后,以侍剑童的身份侍候,他能够感受到当司徒樱兰提起外戚武轩清时她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或许是听到沧帝城势头最盛的外戚武轩清没有参加而气的。
去年的这个侍候司徒月婵当着沧帝城所有长辈和客卿长老的面被武轩清击败,武轩清用的不是至尊诀,却完全压制了司徒月婵至尊诀第二重修为,司徒月婵是骄傲自负到极点的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耻辱,本打算今年要将面子夺回来,却没想到武轩清没有参加。
司徒樱兰顿了一下,看到众多少年少女们眼中燃起斗志,她微笑了一下,对身边一个黑衣女人说道,“瑶幽,将‘魁罗九’拿上来。”
黑衣女人捧着一只剑匣走上摘星台,司徒樱兰说道“雨施从苍鹭山寻来的这柄妖剑虽然不是瑶光剑,但也算是一柄名剑,古时剑修三剑天所用之剑!今年谁最让我们满意,这剑就是他的了!”
司徒月婵他们这些年轻人或许没几个知道三剑天是何许人也,但周围观看的客卿长老们也大多数知道三剑天的威名,更知道这柄魁罗九当年杀过多少强者。
众人尤其是剑道修士见这魁罗九出现在沧帝城,不由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羡慕之色,在沧帝城自然没人敢造次,但要是放在外面恐怕又将引起一番争夺。
司徒月婵再听到武轩清今年不在之后就表现的兴趣寥寥,低声问旁边的诸葛薇薇,“微微,三剑天是什么人?这魁罗九有什么来历吗?”
诸葛薇薇摇摇头,吐了下小舌头,“我也不知道!”
司徒星灵低声说道,“三剑天是古时一个大能剑修,同时代少有敌手,魁罗九是三剑天用过的一柄妖剑,杀过不少强大修士,最后是我们先祖武赫公出手才将那三剑天击败。”
司徒月婵耸耸肩,“罢了,今年既然武轩清逃跑了,这柄妖剑我就收入囊中了!”
司徒星见在她身后低声道,“二姐也太过霸道了,我们司徒氏人才辈出,你就觉得除了武轩清和大姐之外就没人是你对手了?”
司徒月婵头也不回冷笑道,“当今司徒氏年轻一代能入的我司徒月婵眼中的只有寥寥数人,只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
“那是那是!”司徒星见语气挪揄,“那‘入得二姐眼中’的武轩清竟然不在,真不知去年被他从头压制到尾的二姐心里是庆幸还是遗憾!”
司徒月婵声音冰冷,正要说话,上面却传来一声冷喝,“没有规矩,长辈在上面讲话,你们这些后辈竟然在下面窃窃私语,真该教训一番!”
众人惊惶抬头,看到叔祖司徒靖与脸色阴沉,满是失望。
司徒月婵往司徒樱兰脸上瞥了一眼,恰好看到娘亲也正在看着她,她急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司徒樱兰对司徒靖与歉意道,“是樱兰管教不严!让叔叔见笑了!”
司徒靖与摆摆手,“罢了,你这双儿女和你小时候一样的性子,只希望他们也能和你一样惊才绝艳。”
司徒樱兰微微一笑,下面司徒月婵心里却不屑一顾,暗骂这老马屁精,想当我司徒月婵的叔祖还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每年腾蛟会,司徒氏长辈们问询后辈们这一年修为进境,学问学识,实则是为了督促年轻一辈们上进思取,而不是整天躲在司徒氏光环下当一个纨绔子,所以考究的不仅仅只有修为。
除了修为方面之外,经略,诗书,礼仪,丹道,人文,历史等等十数项,不过司徒氏作为修行家族,修为自然是重头戏,也是沧帝城修士们最关心的一点。
修为和丹道要最后一天比试,那天正好是光明节,得胜者将和家主樱兰以及司徒氏长辈一同入太庙祭祖,这是莫大的荣耀。
今天是第一天,考询的是年轻一代们经略和诗书的掌握。
摘星台壁尘殿内,司徒氏嫡系宗家围成一圈儿,除了司徒月婵司徒星见之外还有司徒星灵,司徒星鸿等等十来个人,再外面一圈儿是另外几十名庶出旁枝的后辈,众多少年少女身后站着自己的灵兽或者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司徒星见身后站着的是妖狼铁赫与萧落,司徒月婵身后自然是鹤白翎与侍剑童柳知返。
萧落看着柳知返的眼神隐约露出杀机,但司徒月婵感应何等敏锐,侧头瞪她一眼,警告之意分外浓厚,萧落紧忙低头。
柳知返心中暗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了萧落的态度,而是这近百名年轻后辈每个人都气度不凡,修为精进,司徒氏不愧为修行者第一家族。
最外一圈儿是十几人外戚,去年外戚中武轩清出尽了风头,甚至被誉为与司徒雨施并称为沧帝城年轻一辈双璧,所以今年外戚十几人也都跃跃欲试,虽不能像武轩清一样受到家主赏识,但博得同辈侧目也是件好事。
年轻后辈们围着中间三人,一男两女,年岁都不轻,一位布衣老者,灰白发须潇湘苑的院主古道清,另外一名白发老妪,一名中年女人,二人也都是潇湘苑的长老,老妪名为观觉,是经略大家,而另一名中年女人姓黄名枳,她的身份更具传奇。
她本来是武宣国国都泰麟城一位富商的女儿,自幼聪慧不凡,年轻时假扮男装瞒着家人参加乡试,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考到殿试,取了状元之后才被认出是女人,武宣国国主是个明君,不但没有问罪反而欲受她要职,但黄枳婉拒,回到家中依旧读书做学,名满中州,最后被司徒樱兰亲自请到沧帝城教授司徒氏子侄,多年来每年腾蛟会都有她的身影。
两个女人看了古道清一眼,古道清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开始!”
殿内司磬的女侍敲了三下磬,清越的声音响彻壁尘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