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非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他坐在剧组中他专门用来休息的椅子上,身上的疼痛此时与滚烫的温度结合在一起,叫他实在是喘不过气来,只是这样的疼痛却到底比不上他心中的一分一毫。
在发现原本被他藏在冷藏库中的辛荷尸体消失不见后,燕南非有一瞬间的怔忪,几乎连四周不断向着他侵袭来的寒气也已经感觉不到。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间,他才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看着空空的玻璃棺材像是被惊吓到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向着地下室外跑去,而这个时候,他的四肢已经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
燕南非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下室跑了出来,今天,他已经从地下室进进出出不止一两次,而这样频繁的温差交替叫他的身体在这时感觉到了不适,他脑中空白地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满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耳边不断盘旋着最后的时候,韩徙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害死了辛荷,便不要想着还可以再见到她,她不属于你,而不管你怎么去挣扎,怎么去痛苦,她都已经离你而去,她什么东西也不会剩下给你。”
——“因为你不珍惜,所以这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
他明白,韩徙说的话,韩徙说的什么也不会剩下给他,是真的实现了。
他愣愣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鼻下喷出的气息都像是带上了他的体温,像是着了火一般,燕南非微微顿了顿,下一瞬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拿出放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机指尖发颤地点开了手机相册,果不其然,只见原本满满全是辛荷照片的相册,此时像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操纵,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都在慢慢消失着,而那一个个“辛荷”也像是在这时,通过这样的方式,慢慢地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他终于无法克制地慌张起来。
燕南非几乎是失态地捧着手机尖叫着,慌乱的手指胡乱地点着手机屏幕,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辛荷挽留下来,可是到底一切都已经是徒劳,最后相册中还是什么也没剩下。
关于辛荷的一切,这个时候像是真的全部都从他的生活中远去。
而他在辛荷死去后唯一留下的,可以支撑着他生活意念的东西也全部都消失不见。
他捧着手中的手机终于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这个时候的他早已没了半点之前自己应该有的冷静自持。
在辛荷刚刚离开去世的时候,他的心中疼痛不已,可是他却没有哭,因为他坚信自己的辛荷并没有离开他,而在他的生活中,明明满满的全是关于辛荷的东西,所以这又怎么能说自己心爱的人已经离他而去。
可是这一刻,他却像是真正意识到了辛荷的离开。
之前原本被他死死压在心中的那些自欺欺人都在此时终于无法克制地爆发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攥住,燕南非疼痛不已却挣扎不得,他只能不断地哭泣着,用眼泪这种最无用的东西宣泄着自己的难过,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
而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间,燕南非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没有了动作,只能静静地流着滚烫的眼泪,仿佛一座默默垂泪的雕像。
窗外的天色早已经昏暗了下来,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而他的房间中因为没有开灯所以一片漆黑,宽敞的大厅安静无声,只有时空滴滴答答的声音悄悄地走着,可就在这时,他别墅的密码锁却突然被打开。
紧接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已经慢慢响起。
躺在地上的燕南非微微愣了愣,下一刻已经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张望着想要去看看来的人是谁,而不可言说的是,他的心中还是抱着隐隐的期待,希望着这个时候出现在他房间中的可以是辛荷。
可是最后,他这样的期望终是落空。
“啪——”地一声,墙上的电灯开关被蓦地开启,而后挂在客厅正中央的那站华丽的水晶灯瞬间便亮了起来,燕南非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灯光所刺,在微微闭了闭眼睛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因为这样也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却是白天离开的韩徙。
他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再次去而复返,而此时,联想着冷藏库中辛荷莫名其妙消失地尸体与他手机中那些突然消失的照片,燕南非立刻从地板站了起来,而因为过快的动作,他还头晕地踉跄了一下,这时,他身上的滚烫更是明显。
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发烧了,可是他却还是无暇顾及,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韩徙道:“你,你好,我可以请求你一些事情吗?”
“不行。”韩徙挑了挑眼睛,几乎是半点思考也没有便拒绝了燕南非。
“为什么?”燕南非着急地看着他问:“我可以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作为报酬,不管是多少钱都可以。”
“我不在乎那个。”韩徙淡淡地说着,眼睛上下看了他一眼:“只有死人才可以让我为她完成心愿。”
“什,什么?”
“而且我现在过来也不是为了给你完成心愿的。”韩徙活动了一下手脚,冷笑着看着他说:“你犯下的错误太多,而我的性格本来便是有仇必报又非常护短,所以不做点什么实在不是我的性格,只是你要是受伤不能拍戏我会非常麻烦,所以我接下来还是会克制一些的。”韩徙这样说着,可是后续的事情却也还是进行地非常血腥暴力。
燕南非模模糊糊地倒在了地上,身上各处皆是疼痛不已,可是就像是韩徙说的那样,你要是“受伤”后面会很麻烦,所以韩徙在自己身上造成的那些伤害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半点显露。
他的皮肤还是像之前那样白皙没有任何淤青,甚至没有任何出血或者是伤痕,如果不是燕南非此时身上真真切切地疼着,他一定会以为韩徙刚刚对自己的一顿殴打都只是幻觉而已。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身上的疼痛与体内的滚烫此时齐齐迸发了出来,燕南非躺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昏昏沉沉了多长的时间,一阵脚步声终于出现,来的却是从外地得知燕南非落水消息所以急匆匆赶回来的李同。
他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半点知觉的燕南非吓了一跳,可是等去了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竟然半点都没发现燕南非身上那些疼痛,却只诊断出了自己的发烧,而后便有了他现在发烧却还是出现在剧组中的事情。
李同是个名副其实的“只关心艺人带来利益却半点不想去关心艺人”的经纪人,在确定好燕南非只是发烧以后,李同便带着他回了剧组中,而燕南非吃了药一直恍恍惚惚也没什么力气去说点什么,拒绝什么,最后还是戴川实在是不忍心,要他好好休息一下,燕南非才可以这样昏昏沉沉地躺在椅子上一会。
此时他的精神与肉体都已经极度疲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这样糟糕的情况,可是他却还是半点无法睡去。
燕南非仰着头,用烧的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不可闻的说话声突然传来。
“南非。”一个女孩子像是轻轻喊着他,声音绵软,带着满满的熟悉感。
而这样的声音,只有一个人会有。
燕南非原本都已经涣散的神志在这时突然绷紧,只是下一刻,他本来想要站起来的动作却没有完成,反而是脑子一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
他进入睡眠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时间停顿,他便陷入了黑沉的梦境中,而后就在这梦境中,他漫无目的地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绿树高楼,却是他以前所在的那所大学。
他与辛荷认识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微微愣了愣,下一刻就在思想产生之前,他的脚步已经提前一步,向着辛荷所在的宿舍楼跑去。
道路上,来来往往的有着许多的学生,可是燕南非这时却已经看不见这些其他的人,他一路冲撞着终于来到了辛荷的寝室门前,而因为他忽然的闯入,宿管阿姨也被惊动。
四周皆是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声,而在燕南非的身边,宿管阿姨正拉着他就想要将他拽出去,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地放松,燕南非喘着粗气站在门边,而不过一抬头,竟然就看见了辛荷的身影。
她像是刚洗完脸的模样,此时正拿着湿哒哒的毛巾从厕所中走出来,于是这么一出来,便正好撞入了他的眼中。
时光像是在这一刻被尽数停止,燕南非觉得自己因为疯狂奔跑而跳跃不已的心脏在这个时候都像是变慢了许多,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辛荷,而拿着毛巾的辛荷此时也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下一瞬,就在这一片嘈杂中,他已经大步冲向了辛荷,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抱中,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直被他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他哽咽着不断地将怀中的温热身影抱紧,不想放开一分一毫。
这就像是一个重新活过的人生。
燕南非开始与辛荷的恋爱,他们两个就像是以前一样成为了学校中人人称羡的一对,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在毕业之时,燕南非拒绝了李同的挖掘,没有成为明星,而是在毕业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与辛荷顺利结婚。
而在结婚的那一天,穿着婚纱的辛荷几乎美的叫他窒息。
后来几年中,他们两个幸福美满的同时也拥有了属于两个人的孩子,是一个儿子,安静不吵闹,虽然年级小小,可是那小模样却已经出落地非常帅气,经常一带出去便被各种阿姨叔叔捏脸。
而每次被这样对待,小家伙也总会生气地板着脸,样子可爱极了。
这样的生活美满地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燕南非只觉得自己每天都像是被幸福包围着,可是夜晚,在他抱着辛荷睡觉时,却听见了一声细细的抽泣声。
就像是哭泣的人悲伤不可抑制,却还是死死地压制着自己。
燕南非蓦地清醒了过来,向着躺在自己怀中的辛荷奇怪地看去,脸上有些疑惑地问;“小荷,怎么哭了?”自从嫁给他以后,他便已经很久没有再看见过辛荷的眼泪,可是现在,辛荷却哭的是那么伤心,就像是,即将要离他远去一般。
这样的想法几乎是毫无原因地从他的脑子中冒出,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刚刚从他的脑子里跳出来,他便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叫自己的声音不去发抖地问:“是不是今天你上班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是。”辛荷摇了摇头,下一刻,她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已经慢慢看向了燕南非:“南非,你应该醒过来了。”
“什,什么?”燕南非微微愣了愣,实在没有明白辛荷话中的意思。
他浑身满是冷汗地看着辛荷,而这时,房门被突然打开,睡眼惺忪的儿子揉着眼睛看着他说:“爸爸,我想要和你们一起睡。”
“好,好的。”燕南非立刻笑着回答,可是他想要去拉过儿子的手却被辛荷蓦地抓住。
这个阻拦的动作叫燕南非再次顿住,他终是无法克制住不断颤抖的身体,看着辛荷道:“我不想要醒过来。”他比谁都明白这个是个虚无的梦境,可是他却发了疯地不愿意清醒过来。
他真的舍不得,他怎么能回去那个没有辛荷的世界?
他眼眸发红地看着她,而随着他的话语,四周的一切都尽数消失,可爱的儿子,温馨的小家都在这一瞬间像是虚无的灰烬般尽数消失崩塌,燕南非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只能用着全身的力气去紧紧地抓住辛荷,几乎崩溃地大喊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可是我已经死了。”辛荷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眼眶中的眼泪再次滑落,无声地落在地上。
她艰难地笑了笑,唇角满是苦涩:“南非,我舍不得,可是我还是得走。”她一字一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在现实中我们两个没有开花结果,没有儿子也没有和乐融融,你应该回你的世界去,我也必须得离开。”
“不,我不能接受!”燕南非发疯地大喊。
他紧紧地攥着姜子兮,眼中的眼泪亦是在这时全数迸发,他哭得像是失去了所有,咬牙道:“我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我可以放弃一切,没了你我根本不能活。”
“可是我已经不是你的了。”辛荷哭着说道;“回去你的世界吧,好好活着,好好没有我地活着。”
“我希望你幸福,你欠我的已经太多,你不能连这个也做不到。”辛荷渺远地说着,声音哽咽,而随着她的话,那渺远的话音已经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燕南非在这时蓦地睁开了眼睛。
清明的天空再次映入了他的眼中,他迷茫地看着碧蓝的天空,眼中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进鬓角,干涸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