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成啊!”柳娘应下,“冬至羊肉贵,少说一两银子,娘,给我钱啊。”

“钱!钱!钱!你每日早出晚归的挣的钱哪儿去了,买头羊还问你老娘要钱,亏心不亏心!”黄氏把瓜子扔回果盘里,抱胸表示没钱。

“我挣的前都充公了啊,每月给你交五两呢!”

“一月就交五两银子,你吃顿饭就要吃出去一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没本事吃就不要吃!”黄氏又拍坐在她身边的草儿道:“还有这不挣钱的拖油瓶呢!怎么不想想你每日吃的穿的,都是老娘拿的银子!”

得,遇上这么个抠门的,柳娘能有什么办法,冬至大节下的食材都是她掏的腰包。羊肉当然没那么贵,五百文就足够买一头好羊,并请人杀好分装。还买了肥鸡、大鸭、鱼肉、蛇肉和各类菜蔬,回去都交给黄氏烹饪。

“你个败家子,宁愿给个几文让他们杀羊,也不能把羊皮让出去啊,羊角也是好东西,挂在屋里辟邪呢!”

“您就别扣得这么细了,羊皮还要炮制,你会还是我会。羊角那么硬的,打磨起来也费劲,放一个血粼粼的头颅在家里辟邪,你可真有意思,本身已经够邪门的了。”

“滚滚滚!挑剔起老娘来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东西!”黄氏挥着刀把柳娘赶出厨房。

柳娘退出灶间,看着在洗菜的草儿,试了试水温是热的,这才放心了。以往黄氏让草儿帮忙打下手,可没给她温热水。倒也不是故意虐待,黄氏长这么大也没享受过冬日洗菜用温水的待遇啊。

柳娘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麦芽糖递给她,道:“快吃吧,哥哥专门给你带的。”

草儿把糖接过来,柳娘撸起袖子洗菜。

“娘不知道吧。”草儿低声问道,她也学会“放肆”了。

“放心,不知道,哥哥给娘另外带了呢。”柳娘笑道。

草儿这才放心把麦芽糖放进嘴里,不敢一起塞,太大了在嘴里抡不过来,一丝一丝的咬,扯出长长的丝来。

“这些个杀千刀的,洗个菜太阳都洗下山了!”黄氏下里屋嘟囔,掀帘子一看两姐妹正分麦芽糖呢。黄氏放下帘子,退回灶间,十分愤愤不平:“没良心的死丫头,居然背着老娘吃独食,真该下包耗儿药,让你尝尝吃独食的滋味!”

第171章 渔家傲

冬至这天来吃饭的, 不止张顺, 还有一起出海跑商的好朋友, 名唤丁洋。丁洋还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 能跟在大商队后面混口饭吃。

柳娘十分热情的招呼这两位, 说实在的, 若是只有张顺自己来,柳娘还不放心呢。单蹦一个,无牵无挂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把朋友引见过来, 至少态度是端正的——我把你引入自己的朋友圈。

丁洋先来见了黄氏, 作揖道:“麻烦大娘了。”

“不麻烦, 不麻烦, 都是些家常便饭, 你们常年在外,见多识广的,不嫌弃就行。”黄氏笑道。

“早就听说大娘好手艺,黄柳兄弟带的吃食, 回回都是一扫而光!”丁洋客气奉上见面礼, 黄氏推让几句,收进里屋。

“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们, 快坐,快坐,我去端菜。”黄氏擦了擦手, 就要往回走。

“娘,我来帮忙。”柳娘也跟着进去。

“坐回去,你招呼着,厨房不用你!”黄氏瞪她一眼。

“娘,没事儿,磐石兄、温之兄、丁兄、张兄,这儿坐着的人,哪个都不是外人。都说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都是一家子,咱们小门小户的也没这多讲究,我帮娘端菜。”柳娘笑道。

“我黄柳兄弟说的是,大娘,您也别见外,虽是第一次登门,可盼了良久,跟久别重逢似的。我也去厨房帮忙。”

“哎呦喂,我的天后娘娘,厨房哪里是你们男人该进的地方!坐下,坐下,都看大娘我的功夫,一大托盘就上来了。你别跟着添乱,快坐!”黄氏连忙把柳娘推出去,自己进去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打头就是一个羊肉暖锅,还有白斩鸡、蛇肉汤、松鼠桂鱼、焦炸丸子、红烧猪蹄、清炖排骨……一水儿的荤菜,零星点缀了两个凉拌菜,量身为壮年男人定制的。

“大娘,忙了一天了,您也坐下吃。”丁洋见东西摆整齐了,连忙招呼道。

“不成,不成,你们男人家有话说,我回灶间吃就是……”

“娘,坐下吧,咱们不讲究这些。”刘年过劝道。

“大娘,你就听我们的吧,快坐,快坐。”顾行舟、林峰、张顺也跟着劝。

黄氏这才坐下,把草儿带在身边,一起吃饭。

“我就说大娘手艺好吧,瞧瞧这羊肉炖的,不腥不膻,回味微甜,大补啊!”丁洋叹道:“街面上多少馆子铺面,也没大娘这手艺!”

“夸奖了,夸奖了,你喜欢就多吃些。”黄氏情不自禁翘起嘴角,炫耀道:“不是我老婆子吹嘘,这方子是我儿在古书里翻出来的,试了多少回。前些日子,顾相公和林相公,吃了多少羊肉,红焖、清炖、白涮、油炒……都吃厌烦了。”

羊肉可是好东西,平常人家吃不起。张顺以后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把好吃食先说明白,也让丁洋这个做朋友的放心。

“我可没吃厌烦过,大娘这手艺,厌不了。”顾行舟笑道。

“倒不是怕你厌了,怕温之兄厌了。”柳娘习惯性打趣。

“吃你的羊肉吧!有的吃还堵不上嘴!”林峰羞窘,夹好大一块羊肉堵她的嘴!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把草儿吓得呆呆愣愣看着,半响没反应过来。

黄氏说是来吃饭的,其实也就应个景儿,吃了两筷子,领了他们的心意,带着草儿退回灶间。

等一老一小走了,饭桌上就都是大男人,说话也能放开了。

“来,来,来,甭客气,我娘已经走了,都别装斯文了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了家里有房间呢,都备好了!”柳娘赶紧招呼,从柜子里翻出就来给诸位满上。

“老哥哥我跑船的时候,再多一倍也吃得下!”张顺拍胸脯道。

柳娘哈哈大笑,作为主人家第一个举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来,尽缘分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丁洋叹道:“读书人就是会说话,缘分啊!我以往看张顺兄弟想来住,想着也就一房子,没什么大不了了。今日过来见了大娘,见了黄柳兄弟,吃了这暖呼呼的热锅子才知道——这才像个家啊!咱们走商跑船一辈子,求的也就这个啦!”

“丁大哥这是夸奖我呢!小弟再敬您一杯,您以后上岸要是愿意,黄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敬磐石兄一杯,愿你金榜题名、前程远大!”

“敬温之兄,别看我俩平日里斗嘴,我这心里最盼你高中呢!来,明年庆功酒,还在这儿摆!”

“张顺大哥,咱住进一个院子,就是一家人了。多的不说,都在酒里!”

柳娘八面玲珑,一个一个敬过去,众人也吃高兴了,纷纷举杯痛饮。林峰酒量最菜,第一个倒下,让柳娘扶到软榻上歇着。

“放心吧,盖了薄被,放了炭盆,咱们桌上还烧着小火炉,羊肉汤的香味飘着,他就是想睡也是枕着好吃的睡的。”柳娘把顾行舟拉回饭桌。顾行舟见林峰倒下了,心里总不踏实。

出乎预料,第二个倒下的居然是丁洋。

“船老大,一船人都指着他活命呢!在船上不敢放开了喝,下了船总把自己喝趴下,哪知道酒量在哪儿。”张顺解释道。

最后,柳娘、张顺和顾行舟勉强保持清醒。

柳娘先和顾行舟合力,送林峰回去,黄氏随后送来解酒汤和热水。

尔后又把张顺安置在他本应住的西厢,把丁洋安置在客房。

柳娘也不见外,服侍他们用过醒酒汤之后,又拿帕子给擦过脸,检查好铺盖、门窗、炭盆,一切弄好了,才放心离开。

黄氏把东西收在厨房,七手八脚的还在收拾,见柳娘回来了,做贼似的把门关紧,悄声问道:“你不是看上哪个了吧?”

柳娘哭笑不得,“我的亲娘啊,你能不能总这么让我啼笑皆非,怎么就成我看上了?”

“没看上你这么细心?又是喂醒酒汤,又是擦脸的,说吧,老娘帮你掌眼!”黄氏一点儿不反对柳娘提前谋划。

“磐石兄和温之兄那里我不好去,剩下两个单身汉,头一次到家里来作客,我难道不该照顾好了。咱家有没丫鬟帮佣,我不去,难道让你去?再说了,老娘你喝醉的,我伺候的比这还精心。是你醉了没瞧见罢了。”

“屁咧!老娘什么时候喝醉过!”黄氏把柳娘赶去用热水洗碗,她则用冷水清第二次。

“好吧,好吧,你没有。明天吃什么?”

“都是客人,不好拿剩菜出来,今天包好的头丸都没吃上,明日蒸一锅肉包子。还有你酿的米酒,到时候做个米酒蛋花汤,这可不是月子菜,大男人吃了也好呢!今日没下锅的羊肉,我在做成溜肉片,再配几个素材就差不多了。”黄氏清点着东西计划道。

“咱家你当家,随你吧。”柳娘笑道。

“既然当家,老娘再教你个乖,别瞎说话!你看你今天,非把我拉上席,丁洋、张顺是跑船的,都不许女人上船,不吉利。你这么拉我上席,他们能痛快?别看话说的好听,那是丁洋他圆滑周全,心里岂能没有疙瘩?我在灶间吃头一波,比上席还吃得好。”

“想那么多作甚,他既然没表现出来,就当没这回事儿呗!”

“嘿,你属驴的吧,倔头!”

“成了,娘,他要么没意见,要么有意见也藏在心里。你是我老娘,我孝敬你怎么了?不是通好之家、登堂入室的关系,头回进门还没有拜见父母长辈的优待呢!”柳娘甩甩手上的水珠,把大木盆端到院子角落出水口倒掉。“你这是心里清楚,非要我说几句好话软乎话是不是?成!谁让你是我娘呢!我说,我这完全是对您的一片真心……”

黄氏把一碗黑不溜秋的醒酒汤递卡在她下巴那里,威胁道:“喝了!”

“啧啧啧!这是□□吧,又酸又苦,死人都难吃活了,更别说醉酒了!”柳娘吐舌头,什么怪味儿啊,让人一阵阵犯恶心。

“毒/死你老娘就太平了!”黄氏把清好的碗端进厨房,喝道:“滚回去睡吧,明日送送张顺他们!”

饭桌是最好的联络感情场所,一顿饭吃下来,张顺顺利入住黄家小院。他是个手头大方的,只有一个人,也不经常在家里吃饭,仍旧交三两银子一月,喜得黄氏直呼天后娘娘保佑。

顾行舟和林峰也对这个新租客比较满意,不嫌弃他是商人,有辱他们的斯文气。张顺自然是满意才住进来的,小东家人小志气高,邻居也不是酸腐书生,是真有品格的读书人!

张顺的到来给小院带来的新变化,他把西厢前面的平地做成了小小练武场,每日在那里打拳。张顺起得早,顺带把林峰他们也吵醒了。张顺打拳有时要喊号子,林峰小孩子脾气,推开书房门大声诵读文章。每每一大早,两边就较劲儿似的一个比一个大声,吵得柳娘只能跟着起来,再也睡不成懒觉。

本来说好等过了年再出海,结果张顺所在船队从京城拉了一批好货,船老大着急,连年都不过了,直接出海。

临走的时候,黄氏熬了一晚上给他烙鸡蛋饼,又炒了肉酱和橄榄菜密封在小坛子里,收拾了两大包袱给他带走。张顺拎着这些家常东西,眼眶都红了。到了码头上,同行的人还打趣,“找到搭伙儿的就是不一样哈!”

“滚犊子,我兄弟老娘做的!”张顺笑骂,打定主意不分给这些嘴贱的东西一丁点儿!

过年就只有黄氏、柳娘、草儿、顾行舟和林峰五人过了。桌上摆满了肉食,院子里还放过烟花,晚上跟着去城里看过花灯、猜过密语。这是黄氏过的最好的一个新年,喜得她在心里感叹早该出来了。顾行舟给众人赢了许多灯笼,他是个猜谜高手。柳娘也飞镖中了好几样实惠东西,总算让直呼浪费的黄氏赚回来些。

过了正月十五,顾行舟和林峰就再也不出去玩儿了,总关在房里念书,一天比一天紧张。

柳娘看过林峰的文章,基础扎实,言之有物,闽南科举高手并不多,按他的水平早该中了。

这天,把林峰支开了,柳娘单独和顾行舟说话。

“温之的水平学里的先生也多有肯定,平日里对他赞誉有加。当初我们也是一同读书,一同应试的,可惜温之就是差点儿运气,第一回中了副榜,第二回干脆什么都没中。事后也让他把文章默写出来,他过后自己都悔,说当时脑子被驴踢了一样!”顾行舟叹道。

“是什么原因呢?总要找出来解决了啊!不能这么闷着脑袋继续考,如此蹉跎青春又有什么意思?”

“岂会不问!可温之自己也迷迷糊糊的,我们只能推测,大约是他的文风和考官不和,我有心让他附和考官的喜好,可这喜好也不是轻易能打听出来的。就是打听出来,我等微末学子,也无法自如转圜。”

“有没有可能是他太紧张了,平日府学也要考试的,他平时考试成绩如何?”柳娘我问道。

“平日里成绩好的很,不然也不会考中副榜就能来府学读书,第二次落榜,本该清出府学的,可师长们怜惜他素日的好成绩,也愿意通融,温之才能读到今天。”顾行舟叹道:“我也不知他怎么了,空谈徒劳,帮不上忙啊!”

这么说起来也不是考试综合症啊!那是怎么回事儿?

柳娘想了想,道:“我有个办法,能找到温之哪儿出了毛病,不过要磐石兄你配合,如何?”

“求之不得,只要能找到毛病,对症下药,温之定能中秀才,成禀生!”顾行舟对林峰倒是十分有信心。

柳娘应了,出去准备了三天,回来就和顾行舟说定了。

这天一早,林峰还在睡梦中,顾行舟就把他推醒,道:“温之,温之,别睡了,该起床了,你要应院试了。快,快起来!”

林峰猛得掀开被子,难以置信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怎么就院试了!”

“醒了啊,怎么还迷迷糊糊的,做梦呢!快些,不然检录要结束了。”顾行舟赶紧给他穿衣裳,又递给他吃食。

林峰近些日子闷头读书,还梦到考试,过的迷迷糊糊的。温热的食物递到跟前,总算有些真实感。难道真是自己睡过头了立马?林峰马上警觉起来,飞快吃了东西,也不敢喝水,再次检查考篮。果然篮子里的东西就是他想象中那样准备的,看来真是自己过糊涂了,真到考试的时候了。

不一会儿,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开了。柳娘进来道:“温之兄,收拾好没有,我雇了车,今日磐石兄和我一起送你去,你别担心,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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