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和呻吟声也愈发大了起来,士兵们甚至能听到夹杂其中的断断续续的话语:
“痛啊……痛啊……”
“救救我……”
此时,每个士兵的脸都因为惊恐而扭曲成一团,怔怔地看着此起彼伏的绿火凭空出现又熄灭,喉头发出“喀喀”的痰音,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终于,一个士兵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从嗓子里挤出惊骇至极的两个字:
“鬼火!”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浑身冰冷,颤抖不止,想要拔腿跑,双腿竟是全然不听使唤。正惊恐间,却忽见其中几团鬼火忽忽悠悠,竟向自己方向飘了过来!与此同时,呜咽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不能再打了……腾格里降怒……要燃尽灵魂……快走吧……”
听鬼火说“快走”,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如同炸了锅一般,撒腿便跑,边跑边发疯似地喊:“鬼火!鬼火!腾格里降怒了!火神来索魂了!”
这一夜,萨满军中无人入眠、人人惶恐。一个传言如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全军:腾格里降怒,令火神斡透巴如坎燃烧了死去士兵的灵魂……使他们魂飞魄散,再也上不了长生天了!
特木尔宝音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虽然并未亲眼见到鬼火,对此将信将疑,但他心里清楚,这谣言的威力,胜过一万敌军。
一直以来,自己率领的萨满军特别勇敢善战,很大一方面原因,便是萨满教徒不怕死。因为在萨满教义中,人身死而灵魂不灭,会被腾格里神接入长生天,享永久的平安喜乐。
但萨满教义中也说,若教徒在世间为恶,做了不该做的事,冒犯了良善之人,便会被火神斡透巴如坎燃尽灵魂,从此神形俱灭。
对于萨满教徒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惩罚。
因为几团鬼火,萨满军的军心,动摇了。
特木尔宝音连夜巡营,安抚将士,一口咬定所谓“鬼火”之事,乃是敌军故弄玄虚,切不可信。
但效果并不显著,毕竟凭空燃起的鬼火是士兵亲眼所见,被燃烧灵魂的痛苦呻吟声也有人亲耳所闻,单凭宝音将军的一句话,实在难以服众。
于是,士兵们三五成群地自发聚集起来,在营帐外点火做起了祷告,祈求腾格里神不要降罪给自己。
对于士兵们的做法,特木尔宝音不知是对是错,更不能去阻止,但他知道,明天的仗,愈发难打了。
特木尔宝音一夜未合眼,其实,整个萨满军基本都是一夜未眠,各种流言、恐惧如瘟疫般扩散开,笼罩在每个教徒心头,士兵们怀着惶恐的心情,一直祷告至朝日东升。
望着东边渐亮的天光,特木尔宝音长叹一口气:按照大西指挥官的死令,攻城,必须要开始。
当他走出营帐,迎着日光望向那座让他无可奈何的安州城楼之时,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被炮火和鲜血染得悲壮的城楼之上,不知何时竟挂满了萨满神幡!
成百上千条色彩各异,绘着腾格里神像和萨满教标志的神幡铺满了城头,在灿烂的朝霞天光中迎风飘舞,显得格外壮美。
每一条神幡上,都用朱砂笔写着一行醒目的萨满文字:
腾格里神佑安州城!
“腾格里神佑安州城……”特木尔宝音机械地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直至身旁的传令兵忍不住问道:“将军,是否下令攻城?”
“攻城?”特木尔宝音苦笑望着身后一片片跪倒在地,向着安州城楼膜拜的士兵,“这还怎么攻城……”绘制着萨满神幡乃是萨满教的圣物,教徒见之便要虔诚膜拜,不敢有丝毫亵渎,此时让他们去攻打铺满神幡的城楼……无异于让佛教徒朝释迦摩尼佛祖吐口水,是打死也不敢的。
安州守将慕云梅,你真是使得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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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回 不能再打了
正纠结着,前来督战的大西飞却已经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望着满地跪拜的士兵,大西飞暴跳如雷,“宝音将军,日上三竿了还不攻城……你的士兵这是要将安州城当爹娘牌位供着?”
“王爷……不是我不想攻,实在是……敌将太阴险狡诈!”特木尔宝音满腹苦水,指指神幡飘舞的城楼。
“……几块破布何足惧哉?”
“王爷,那是萨满神幡,对我教徒来说……”特木尔宝音刚要解释,却被大西飞不耐烦地打断,“少啰嗦!马上下令攻城,否则,本督战官治你不听号令、怯阵不前之罪!”
特木尔宝音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下令:“擂鼓!攻城!”
然而,三通鼓过,萨满士兵跑至城下,却是你望我、我望你,再齐齐仰头望望头顶的神幡,竟无一人敢攀云梯!
见此情景,大西飞冷笑一声,对自己带来的亲卫道:“督战队听令!将这些怯战的懦夫,悉数斩杀于阵前!”
特木尔宝音闻言大惊,急急劝道:“将军息怒啊!”但此时他说话如何会管用,只得眼看着自己二百名萨满士兵被大西飞的督战队悉数斩杀,满地的鲜血,如刀般刺痛了宝音的心。
大西飞始终面带冷笑看着这一切,转过头来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狠狠盯着特木尔宝音,“再有临阵怯战者,无论兵将,都是一般下场!”
畜生……毫无人性……特木尔宝音在内心愤恨地呐喊,但他也明白,战场无情,不是进攻,便是死亡。既然士兵们敬畏神幡,不敢攀城楼,那么……
“攻城车准备!”特木尔宝音下令,用攻城车撞开城门,大家心理上应该还好接受一些。
十个庞然大物再度登场,伴随着轰鸣声向城门缓缓推进。
出乎意料的,攻城车并未如以往般遭受安州守军的火炮洗礼,今日的安州城楼,宁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这份诡异的宁静让特木尔宝音心中十分不安:这慕云梅又要耍什么花样?
很快,宝音的不安变成了现实:已然靠近城门,理应加速向前的攻城车,却齐齐停了下来!
“这这这……又怎么了?”大西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萨满军,今儿这是……集体中邪了?
不对劲……特木尔宝音心中愈发不安,当即顾不得许多,率两百亲卫打马冲了过去。
行至城门前,他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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