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贺武侯是家里的嫡次子,家中的爵位已经由兄长继承。他原是没有侯爵和封地的,但他娶了个好妻子,靠着妻子和岳父挣来了爵位,之后又拿妻子的嫁妆和岳父那继承到的财产走关系得到封地。他的岳父膝下只有一女,不要说嫡子,庶子都没有一个,家业都给了女儿女婿,结果落到这般下场。

天子给贺武侯判了一个活剐三百六十刀再处死。

按律子告父杖责二十,世子挨完二十板子后,天子给了他一个官位。

世子不要官,请求改随母姓、将母亲的尸身葬回到外祖父的身边,天子准了。

五月初的时候,贺武侯被行刑。他的兄长派仆人给他一口薄棺葬在了城效荒山,连祖坟都没让他进。他兄长的儿子们正在议亲,有一个连婚期都定了,结的还是一等一的好亲事,被退婚了。女方怕他们家风不正,再出贺武侯这样的人,不敢嫁。

五月中旬,那造反的两家公爵连同他们的兄弟也一起被拉出来行刑,总共抄斩五家,从主人到府上的仆人、披甲人、战奴全部处死。他们府上的披甲人是有十夫人、百夫人这类官位的,也跟着被一起拉出来抄家砍头。

就在集市行的刑,那么大的集市不够杀头的,是分批杀的。

只有四个形容:血流成河。

一直到五月底,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这场风波的余悸还没有散去,不过,多少也开始恢复点生机。

鲁二郎跑来找到裴三郎,请教卖冰的买卖。

裴三郎正在捣鼓冬天存起来的冰。

夏天到了嘛,可以喝冷饮了,各种冰镇果汁饮料可以走起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地方的水果少得可怜,常见的就是梨、桃、杏、桔、枣,得等到七八月份才有水果。葡萄、西瓜、西红柿、柚子、芒果不要想,没有!什么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个世界也没有木瓜,反正京城这一片地界都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个季节能够找到可以当成水果吃的就是桑葚。

没水果,那找蔬菜代替总行吧,事实上就是绝大部分土地都是用来种植主食,平时吃的菜都是野生的。至于种植蔬菜这种东西是贵族们吃的,种植的种类嘛,有茭白、韭菜、芹菜,吃法是剁碎了和煮熟的细粮一起揉成饼。现在多了一样,各种豆芽,有豪商专门发豆芽供应贵族们的厨房。

裴三郎的冰镇果汁饮料的选择就只有桑葚,这还是易坏不易保存的。他只能煮水,再冰镇。

好在现在有各种豆粉了,他可以尝试做凉虾冰粉之类的。不过那些小吃他上辈子只吃过,还有就是网购回来开水一冲就可以吃的,不会做,只能指挥厨子拿着各种粗粮、细粮磨成粉慢慢尝试。

凉虾那种形状的东西肯定不是手搓的,大概跟做粉条一样是用漏勺弄出来的。

他反复试验,终于确定,是用米磨成浆做成的。

鲁二郎来的时候,终于有一碗凉虾形状的东西出炉了,看起来像凉虾,但味道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他如果问厨子好不好吃,加上蜂蜜,厨子肯定说好吃。

于是裴三郎让仆人把鲁二郎请到厨房,调出蜂蜜水调进凉虾里再加上冰端给鲁二郎,请他尝尝,说:“新鲜吃食,刚出炉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鲁二郎正在琢磨卖冰的买卖就见到裴三郎捣鼓出了加碎冰的食吃,也不作多想,碗起就开始尝味道,一勺子下去,凉快,第二勺子下去,说:“好吃”。贵公子哥,端着碗在厨房,把一碗凉虾吃完了。

裴三郎将信将疑地给自己盛了碗,尝了口,那味道嘛,跟他以前吃的凉虾不是一个味儿。他以前吃的凉虾加的是红糖,还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这个嘛,一碗蜂蜜糖水。

鲁二郎问裴三郎能不能把做这凉虾的方子卖给他,分账也行。

裴三郎说:“送你了。”好怨念,没有红糖。

他捣碎了些冰,又把桑葚捣碎和蜂蜜一起搅拌做成果浆,浇在冰碗上。他做了两碗,一碗他自己的,一碗鲁二郎的,让仆人端到客堂。他俩一人一碗,先吃了点消消暑,再问鲁二郎的来意。

鲁二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问裴三郎是不是想开冰食铺子。

裴三郎这才想起自己让鲁二郎囤冰的事,赶紧摆手,说:“我就是馋了,折腾些新鲜吃食。”有钱庄这个暴利买卖在,他不需要再折腾更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低调。他说:“鲁二哥要是有兴趣,眼下开正好,可以卖到八九月份。这个时节有桑葚,往后陆续的桃李水果又上市了,再做点冰镇面食混着卖,总是有赚的。”

鲁二郎看裴三郎是真没兴趣做冰食买卖,这才提起自己的来意。

裴三郎当即把他上辈子的冷饮店安利给鲁二郎。

考虑到现在的市场和消费力,裴三郎建议鲁二郎在皇宫大门外的必经路上开一家,各公侯的住宅区主干道街头各开一家。

鲁二郎说:“没铺子。这等吃食,总不好搭草棚。”

裴三郎说:“一季的买卖,再折腾铺子,费事。弄些竹竿,再找几块石头中间凿孔把竹板立起来,再罩上粗麻布遮阳,你卖的是吃食,又不是铺子。让伙计……卖吃食的仆人洗干净手、收拾干净仪容,人干净、铺子干吃、吃食干净就行。”他顿了下,又说:“不需要做碗,用竹筒洗净装冰食,方便带走。还可以做些大号竹筒,买一竹筒回家可以一家人吃。”他又把摊铺里的冰要用厚被子裹着箱子以免化了等一些小常识教给鲁二郎,包括用竹子做吸管、小木勺之类的。

他只知道米粉和豆粉可以做很多食物,但是怎么做,还不太会,让鲁二郎叫厨子自行研究开发去。

鲁二郎跟裴三郎聊到天黑,对开冰食铺子已经有了主意,感激地向裴三郎连连道谢,这才告辞。

裴三郎送鲁二郎,提起之前跟鲁二郎之前说的买卖。

鲁二郎自然乐意的,比裴三郎还要急切。

裴三郎告诉他不着急,等他的冰食铺子忙完再张罗也不迟,但可以先把做买卖的地方找好。

鲁二郎知道做买卖要挑地段,当即问找怎样的地方。

裴三郎说:“要靠近河,适合挖湖引水,宅子新旧无所谓,反正都会扒了再重建,再有就是靠近贵族和大豪商们聚集的地方。”他又补充句:“离那些风月……我是说不三不四的女人远些的地方,我们这是要考虑到做女眷买卖的。”

鲁二郎惊得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一样大,“女眷?女眷岂能出门?”

裴三郎:“……”这尼玛哟,女性多大的消费市场,就让你们全给拘在后宅了。

第58章

裴三郎真心觉得鲁二郎很可能不了解这个世界女性的消费市场。

他在镇武侯府住了七年, 跟两个嫡出哥哥说话的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那些庶出兄弟们,他只认识裴六和裴七,庶出的姐姐们更是见都没见过,不知道有几个也不知道嫁到哪了, 当然不清楚他的那些庶出姐姐们怎么花钱的。

鲁二郎的情况, 其实跟他差不多。

他跟鲁二郎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鲁二郎的其他兄弟,包括其他股东的。

他上辈子的世界, 兄弟做生意, 好歹得来捧捧场意思一下, 这个世界似乎会在跟家业有关的事情上有意避开。

这里的夷三族跟他上辈子的世界也不同。他上辈子的世界, 夷三族会连妻子娘家一起算上, 这个世界则是连外嫁女都会摘出去, 相当于只灭父亲家、自己及兄弟家、儿子家,一族三代人。

这个世界没有宗族制,都是儿子长大就分家, 宗亲观念和落叶归根的观念基本上没有。

他爹封侯后完全没有衣锦还乡的想法, 观点大概就是家业由嫡出的大哥继承了, 给父母养老是嫡长兄的事,他都分出来了,老家的一切跟他无关了。

裴三郎决定再研究研究。

他回房后把礼法和律典都翻出来, 没找到有限制女眷出门的条款。

关于女性的权利有好些明确规定:

第一, 在有嫡子的情况下, 嫡长女没有家业继承权, 但嫡女的陪嫁跟不能继承家业的其他嫡子分得的财产同等。

第二,出嫁从夫,所育儿女随夫姓,如果地位没有丈夫高,称号随夫,例如,他亲娘被称为镇武侯夫人;如果地位高于丈夫,则继续用自己的称号,例如xx公主。

第三,和离,女子和离有权带走自己的所有财产,如果想要自立门户,可以带走非嫡长的儿子继承门户。若嫡长子愿放弃父亲家业,可向朝廷申报改随母姓,继承母亲家业奉养母亲。

第四,有嫡女无嫡子的情况下,嫡母财产由嫡女继承。庶子不能以庶子身份继承家业,须得过继到嫡母名下方可继承父系家业。

……

虽然大街上看不到晃荡的贵族女郎,但是,人家有钱呀。

其实大街上也很难看到贵族公子,因为大家都坐在马车里。

他好想有一个嫡出的姐姐,问一下她们平时都是怎么消费活动的,怎么社交的,需不需要美容会所养生spa之类的。可他唯一认识的贵族女郎就是萝莉长公主。

那萝莉的身份让她自带凶残buff,他避着走都来不及,况且,长公主的消费方式跟大众也是不一样的,无参考价值。

可想做女性市场,总得先做市场调研了解顾客的需求在哪。

第二天,裴三郎到正堂吃早餐,遇到管家,又想起昨天的事,就问他:“我听说有不让女眷出门的事,但我昨日翻过朝廷的礼法和律典都没见到朝廷有限制女眷出门。这是为什么?”

管家说:“城中有很多披甲人娶不上妻吃不上饭。如果遇到豪商地主家的女郎出门,强掳了去,衣食、后代都有了着落。披甲人为五等,豪商为六等,披甲人就算是打死豪商和豪商之女,赔上些铜钱就能抵罪。女郎如果失身给披甲人,很难再寻到好亲事,如果有孕生下了披甲人的孩子,那孩子就是披甲人索要钱财的把柄。不仅是豪商,略有家资的人家都怕抢亲。”

“觊觎公侯贵族家女郎的人就更多了。曾经有豪商之子为得美人心,雇暗甲人去掳公爵家的女郎,想再挺身而出救人,没料到暗甲人掳了人便逃出了城,那女郎刚烈,死得极惨。”

“即使是成了亲的女眷也很危险。如果失身,夫家厌弃,大多都是要和离的。和离之后,娶嫁自由,便又给了那作恶的披甲人可趁之机。如果是不和离,披甲人便自处宣扬,坏人名声,多半也是活不下去的。做这些事的,除了披甲人,还有其他人。披甲人的身份高,有依仗,又贫寒者多,闹出的事也多。”

“闹出的事多了,女眷们也就不常出门了。”

裴三郎:“……”这什么奇葩世界。他想问都闹到这种地步了,朝廷不管的吗?不过,没敢妄议朝廷。况且,京城里没工作的披甲人数量不是一般的多,太庶府、太卫府和奴隶主们已经在很努力地抓那些人去当奴隶了。朝廷还得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披甲人的权利和福利维护统治。

在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生意买卖没法做,他只能暂时放弃广大的女性市场。

他的几样买卖都步上正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毛笔、墨水、砚台、围棋折腾出来。

造围棋是防止那萝莉长公主拼完拼图又来找他要玩具。围棋比拼图更耐玩,古人玩了几千年都不腻,到他上辈子的时候都还有国际围棋比赛,小时候经常有电视直播或转播,还教下围棋。那东西造起来也简单,棋盘画好,再用鹅卵石磨成棋子,搞定。

至于造毛笔,那真是因为需要。

钱庄走金子都是用绢,现在都是用麦杆、秸秆沾上染料在书写,经常涂抹不均匀糊成一团团。

用毛笔字写,写上一阵子就能练出手漂亮的字,用麦杆和秸秆漏墨的问题解决不了,写百年都照样糊。

小学的时候还有书法课,也教过写毛笔字和毛字常识,去买毛笔时也会学着挑笔。那时候最便宜的毛笔是五毛钱一支,贵的有两块、三块、五块、十块的,有羊毛的、兔毛的。老师也教过毛笔和构造,况且,那么简单的东西,小孩子都会造,最多就是丑一些难用些而已,反正他把东西弄出来后,别人用了后会慢慢改良的。

最开始做出的毛笔很丑,但经过他不断改良,基本上能够达到书写的标准。

至于墨,古代常见的墨是朱砂墨、松烟墨、炭黑墨,他上辈子没具体了解过,就是室友姐妹们拉着他玩一款唐朝背景的网游的时候,里面有抄书要用到这几种墨。顾名思义嘛,朱砂墨就是朱砂为主材料造出来的墨,松烟墨就是松木的烟为主要材料造出来的墨,炭黑……大概是煤炭?反正跟炭元素有些关系,再多研究研究,大不了再兑点染衣服的染料进去?不知道用染料会不会褪色。

裴三郎决定先用朱砂和烧炭的黑灰试着做墨。

在古代,朱砂墨是皇帝御批用的,他要是造出来,他要先用,哼!

朱砂墨这玩意儿刚开始研究,还在把朱砂磨成粉的阶段,他正在房里磨着朱砂,忽然瞥见到有人未进禀报就迈进了他的院子大门,胆子不是一般的肥。

他抬起头去看那是谁,然后吓得手里磨朱砂的石杵都掉到了桌子上。

他老娘,镇武侯夫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大步流星地迈进了他的院子朝他走过来。

说好的女眷不能出门的呢?

镇武侯夫人怎么从朝城跑到京城来了?

幻觉吧?

裴三郎想揉揉眼睛,结果满手的朱砂,赶紧先擦手。之后就见镇武侯夫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千真万确就是镇武侯的夫人,他的亲娘。他心说:“大姐,这是大白天闹鬼了,还是您老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

镇武侯夫人看着他,有点激动,蹲下,一把捞怀里,喊:“三郎”,哽咽着说:“你受苦了。”

裴三郎:“……”他拍拍镇武侯武人,示意:我快喘不上气了。

镇武侯夫人放开他,就开始数落镇武侯:“你父亲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说你是天神转世能照顾好自己………”

裴三郎:破案了,镇武侯那强大的接受能力原来是在这里。

他听着他娘亲的叽哩呱啦地念叨家长里短,什么早就想来接他回去了,偏偏先是大嫂有孕没坐稳胎,紧跟着二嫂又要生了,再加上春耕忙,牧场也正是需要人盯着的时候……总之一大堆。

镇武侯夫人拉着他的手,说:“三郎,我这就接你回朝城,你父亲这次进京赚了一千多两金子,我让他再给你些金子,买个更高点的官位。”

裴三郎拉着镇武侯夫人去看他的金子。

他现在有三个铜铸保险柜,一个装重要文书,一个装他的金子,另一个装天子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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