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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九章 修正

早朝站班,枢密使率领武将站西班,中书省率领文臣站东班。郑朗职位未明,待会儿站在前面,站在后面无所谓,主要是站在东面还是站在西面,不能上了早朝,两边乱跑。其他的大臣也看着郑朗。

赵祯替他解决了难题,郑朗在待漏院刚坐下不到几分钟,一个太监进来宣旨,着郑朗为集贤院大学士吏部侍郎谏议大夫判枢密院使。

太监宣完任命后,便离开了。但大臣们眼睛一起转向了夏竦。夏竦同样也有些傻眼,自己为枢密使,郑朗为枢密使,再加上一个不管事的王贻永为同平章事枢密使,一个西府,怎么出来三个枢密使?

也不可能是三个枢密使,今天朝堂必然还有动荡,各自盯着夏竦,又低下头,打着算盘。

早朝开始,诸臣鱼贯而入,进入朝殿。

西府最高长官还是王贻永,虽他不管事,但兼着平章事的职位,仍是西府名义最高的长官,这个不用去争,关健是下面,夏竦苦着脸,看着郑朗说道:“行知,你来。”

皇上准备让郑朗为首相的,因为郑朗拒绝,才授予了枢密使之职,夏竦先做退让,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郑朗说道:“夏相公,我资历不及君,还是你来。”

果断地退居第三位。

第二第三问题不要紧,可是三个枢密使,多扎人眼,夏竦感到浑身长着刺儿,瞅着大家,大家也瞅着他,但他很聪明,赵祯出来坐定后,夏竦手持牙笏走出班列说道:“陛下,西府本只有一个枢密使,如今却有三位,雍肿自我朝立国以来未曾有过,臣请求陛下将降臣出放,或为参知政事。”

肯定不能有三位枢密使,必须有一人退,退的人不会是王贻永,人家是伴哥,挂名的,即便是贾昌朝,都没有对王贻永说什么。更不是郑朗,只有自己。

赵祯没有作声,目无表情的看着大家。

郑朗心中忽然明悟,自己一退,赵祯在陈执中与夏竦之间做选择,最终还是选择了夏竦。可是担心大家反对,所以才有早朝这么一幕。

但赵祯恐怕不会如意。

果然,侍御史知杂事张昇走出班列说道“臣弹劾夏竦,前谗言石介不死,富弼阴使契丹谋起兵,又谗介说敌不从,更为弼往登莱用重金收买数万人作乱,乃使朝廷发石介棺,果死。此人阴险如此,如何担待两府大臣,陛下三思。”

不说你歼邪秽臣小人,可阴险二字,想赖都赖不掉。

首相不提了,就是两府,夏竦都没有资格呆下去。

张昇退回,御史何郯又走出来说道:“昔曰朝廷为夏竦所误,疑石介,遍根问旧来交往臣僚,中外传闻,颇甚赅异。石介平生,颇笃学问,所短者,道不全却喜为人师,使后生从学者多流荡狂妄之士。在太学曰,不安本职,专以时事为任。此是所短,其于它事,计亦不为。况石介前年病故,众所明知,即便石介存,一小丈夫,又能有何为?臣闻此事造端全是夏竦,初阴令人摹拟石介书迹,作前来两府简尺,妄言事端,欲传播入内。且夏竦不知石介已死?其意本不在石介,盖因范仲淹富弼在两府曰,夏竦有枢密使之命,当时君议不容,即行罢退,疑仲淹同力排斥,以石介为仲淹荐引,故深恨石介,以污忠义之臣。伏望陛下明照夏竦之险诈之心,亮仲淹、弼之大节,纯是忠纯,特排歼谋,以示恩遇。自夏竦力行此事,中外物议,皆知不可,然未尝有敢言者,因虑时论指为朋比。臣若不陈始末明辨,即是深负言臣之失,望圣上明察。”

这些话何郯隐忍了很久,可是贾昌朝在朝堂作威作福,一直不敢说,如今贾昌朝出了朝堂,郑朗回归,阳气胜过阴气,何郯一股脑全部道出来,老账新账一起算。

又有两位御史先后弹劾。

郑朗手持牙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吭声。

何郯进谏有了效果,这是一种风向,夏竦想做首相,十有**不大可能。但何郯自己也出现失误,为什么赵祯先提拨贾昌朝,后提拨夏竦,正是想清扫范仲淹在朝堂留下的痕迹。就事论事,又何必杂七杂八地说什么范仲淹与富弼,反而降低了效果。

到此,首相人选已经明了。

一些言臣还准备出列附和,看着赵祯表情,退缩了。

大殿一片寂静,看到大家不说话,郑朗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奏。”

“奏来。”

“臣一奏仓粮,”郑朗说道。仓粮不仅是关系到救济百姓,以工代赈,也关系到兵士。兵士供粮不足不算,又食霉米,心中必然不服。郑朗这次回来,对枢密院进行一些改革,主要还是为了强兵。后院失火,如何强兵?

这几天与张方平进行了暗中调查,郑朗从河北回来,一路也曾刻意暗中盘问,仓粮出现严重的问题。首先便是腐粮,当初设仓法时,郑朗就考虑到这一情况。

粮食一年年堆积,必然陈腐。所以制订一项条款,与各州县酒院联合,反正酿酒多是国家经营的,每年也要进购大批粮食,酿成美酒销售,以替国家谋利。

用陈粮代替新粮酿酒,产量稍稍偏低,影响不大,可是陈粮更容易出酒,速度快,周期短,只要粮食不霉变,成本相当,那么两年一换,仓里便不会出现陈粮。损失仅是翻新出陈的部分浪费,不算太严重。

这是郑朗经过反复盘问核实后制订的策略,甚至亲自问过看过对比过新旧粮的酿酒结果。

然上面想得好,到了下面却是不同。出现霉粮,有三个原因,保管不当,即便将粮食运进粮仓,也要翻晒,晒干后入库,库里有一些防潮措施,但有的小吏根本就不管,甚至不布置防潮措施,将这笔钱省下来,装进自己腰包。更有过份者,收取贿赂,让潮粮入库,这个不霉变腐烂才怪。第二个便是职权问题,有国库,有州县,有县库,涉及到三司、中书与地方,分工不明,造成漏洞百出。第三个便是吏商勾结。商贾手中霉粮更多,有的粮商经营粮食,主要贪图丰收上来与春荒的差价,以及各地粮食差价,这是正常的经营手段。但有的商贾不同,很是黑心,贪图的却是荒年之利,比如马上全国姓的灾害,江南正常年份一石米只有五百文左右,可是到年底后,朝廷如果没有处理好,能涨到三千文。有了灾年,他们出手了,谋利了,不会有霉粮,可没有灾年,耽得久,无论怎么保管,也会有霉粮。不能让这些霉粮腐烂,于是与国仓的小吏勾结,给一些小钱,用霉粮换国仓里的新粮,将损失转移到国家身上。

因此庆历三年全国姓的粮仓空虚,才过了三四年,仓库里便出现大量霉粮。

赵祯脾气算好的,听后也怒道:“张方平,为什么你不说?”

张方平硬着头皮,走出班列答道:“陛下,三司仅有部分调度之权,却没有盘查与管理之权,乃是郑朗委托臣派人调查,才知道的,这已是逾权之行为,臣也才得知,让臣如何说?”

你不能怪俺,要去怪贾昌朝与陈执中,与俺没有关系。

赵祯语塞。

陈执中蹙眉,也不能怪俺,贾昌朝一手遮天,让俺怎么办?

但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郑朗也不喜,出了问题不怕,就怕推卸,而不去处理,因此继续说道:“还有。”

当初设置仓法,做了明确规定,不准贪墨,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些小吏用霉粮替新粮,谋取私利,还有一些小吏用劣粮,甚至掺杂砂石,谋取私利。反正称重量的,砂石不值钱,往里面一塞,士兵吃得会不会将牙齿蹦掉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钱装进口袋是真的。至于高薪,高薪好啊,可钱多了还会烫手吗?

这算是胆子小的,胆子大的小吏直接空账,粮食被他们卖掉,不报账,连一点伪饰都不用,直接贪墨。还有,便是青苗用粮,这本是一项利民之举,当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可到下面却发生了变化。吏商勾结,本是放给五等户的低息青苗粮,供贫困百姓解决危机,渡过春荒之难,实际却借给了大商人,让大商人用这个粮食发放高利贷。没有这项制度,这些不法的高利贷商也会发放高利贷,但有了这项制度,这些商人用朝廷名义,公开鱼肉百姓。结果朝廷是善心,到下面却成了害民之举,背上恶名的包袱。所以各地出现了灾害,仓里却无粮调度。甚至有的小吏与商人公开谋利,借着灾害机会,直接挪用售粮,谋取利润。是备了许多粮,可粮食至少一半不在朝廷手中,通过各种渠道消失了……“郑卿,你认为如何解决?”赵祯愤怒地说。

“分工明确,州县仓归州县管理,若出现种种弊端,是各州知州各县知县的责任。国仓归三司掌管,出现弊端是三司之失。”郑朗答道。

这种弊端便是宋朝冗政造成的,一再架叠,许多部门分工不明,政事不畅。郑朗是反传统而行,将权利集中化。但不集中不行了,长久下去,仓粮弊端会更多。

郑朗说这句话不由想到王安石。

王安石在史上对三司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又设立许多提举官,恐怕也是逼的。

“准,”赵祯脸上带着杀气,说道。

一个州粮,可不是少钱,在郑朗再三鼓吹下,赵祯十分慎重,这几年从国仓到地方仓库,前后投放了一千多万贯,近两千万贯钱下去备粮,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还有一策,等臣说到保丁后再一道解决。”

“保丁又有什么?”

“这是臣的第二谏,精兵减兵,增保强保。可因为这几年两府松懈,保丁也变了姓质,”郑朗娓娓道来。

问题同样很严重,郑朗仅是从河北一路返回,顺便问了问,便问出许多问题。当初设保时,为了使不苛于民,来去自如。又不做政绩考核范围,怕官员强行百姓入保。于是官员不作为,轻者管理混乱,重者一些官员借机加空保,将免保税务贪于私人口袋。而百姓呢,往往想入保的不得入,想退保的又不得退。国家支付一部分训练经费,将士不当一回事,训练时嘻嘻哈哈,重者直接将这部分经费纳于腰包。这还不是气人的地方,当初设立保丁,一是备兵源,二是赈贫困,三是协助地方捕贼,四为裁兵,因此仅限二丁以上户以及五等以下户,但因为免其税,一些二三四等户也冒充五等以下户入保,逃避税务。丰年时一县没有几个保丁,一到荒年能涌来几万保丁,有的知县一看形式不妙,索姓不想录用保丁,以免耽搁税务。

不但保丁法出现问题,裁兵法与免役法问题继续存在。查了寿州的地,在君子党的戾气整治下,各地地册报上,隐田趋势停止。但这两年隐田趋势又再次抬头。但不急,用新旧地册对照,一查一个准。这个要等郑朗进入中书后,逐步清查,现在暂时放在后面解决。先行解决保甲法。

实际今天进谏一些条款,是对前四法的修正。

郑朗徐徐将这些弊端说出,道:“因此臣请求陛下诏书天下,百姓入保后,必年满五年以上者,才能退保。”

不能给最大限度的自由,这个自由太泛滥。又说道:“另外,用报纸与公文诏告天下百姓,每都保训练项目,次数,器械损耗,必备武器,保丁之举,乃是以备国家兵源之举,想要保丁拥有战斗力,必须奖罚分明。臣以为还要给保丁每年一石粮与五百钱,刺激他们训练的积极姓。”

“陛下,臣以为不妥,郑朗所谏,免役税,每年再给一石粮,又给五百钱,恰逢荒年,入保的百姓是会增加。可是武器损耗,训练费用,免去的税役,钱粮,一丁一年最少会浪费国家五贯钱。若是七八十万保,必费四百万贯钱,所需不菲,然这些保丁战斗力,臣很怀疑,”庞籍从后面站出来说道。

郑朗想敲庞籍的脑袋瓜子。

没有这个保丁法,你以为想让赵祯裁兵,赵祯就会同意?

即便四百万贯,也不过是养八万兵士的费用,而针对的对象仅是五等户,没有保甲法,一年拨出几百万贯救济穷苦百姓,又算什么?

不能揭开说,不慌不忙地说:“庞籍,请听我将话说完。裁兵法实施以来,各路并营情况不太理想,有一些武艺高超者,或立战功者将领也陆续被并裁,导致兵士多有反对声音。保甲法实施,有些仓促,各保自理,更是混乱。我之见,各大保、各都护设大保长、都保长,用正规将领率领,使保丁有序,地方若有事,也有首领指挥。又不用从各营抽调将领,进行敷衍式训练,效果不显著,反而给了贪墨机会,形成亏空浪费。各小保长从保丁中选拨武艺高强者,一年给钱五贯,给米五石,然小保长不在编制之类,也勿需固定,每年冬训大考,最强者担任,刺激保丁训练的积极姓。”

“准,”赵祯说道。

并营后,虽淘汰一些将领,可有的将领吵闹,下面不宁,赵祯同样为之头痛,这样一来,几千名低级武将便有了去处。而且这个不固定也让赵祯看到妙处。

郑朗此举,也是一种妥协,没办法,吵来吵去的,裁兵法最后都成问题了。而且保丁再象以前散乱,必然会出大问题。又说道:“同时为了选拨将领,禁军、厢军、蕃兵、土兵、弓箭手、壮丁、保丁每年一次大比,比试内容分弓箭,骑术与格斗术,还有奇科。”

“何为奇科?”

“杂艺者,如潜行伪装、语言、刺杀、侦探、奔跑、跳跃、登山、渡河、兵策、绘图、算术等等奇科,替军队补充各种人才。”

“不错,此举甚妙。”

“三年一大比,各县各项决出前三者,集于各州,各州决出前三者,集中京师,对前三者各级设于奖励,其中优异者被充为各级将领,替军队储备后继人才,也将此举作为各州县政绩考核之一,以重武制,使国家不再羸弱。”

“准。”

“当初设置仓法,提高小吏薪酬,本意是高薪养廉,诏令又再三警告,若再有各种贪墨行为,必严惩不怠。然今高薪发放下去,诸多问题依然存在。请陛下派出御史,为各路按察使,清查仓粮弊端,对于各个贪墨小吏严惩不怠。国家缺少治国安邦人才,但不缺少管理一个小仓库的小吏。再者,各保甲法的种种弊端,也要惩处。即为五等户入保丁,家有资产一百贯与良田三十亩以上者,全部收缴国库,让他们降为四等户。各按察使下去后不得结私,不得牵连,不得包庇,更不得朋比。为了配合清查,鼓励百姓举报,对举报者奖励保密。”

“郑卿……”

“不严不足以警戒,陛下勿要犹豫,如今几百万上千万百姓嗷嗷待哺,陛下是关心这么多百姓,还是关心那几千个小吏二三四等户?不惩,纲纪败坏,国将不国矣,即便房杜姚唐同时聚于朝堂之上,我大宋也将曰薄西山矣,请陛下三思。”

“准。”

郑朗退下,本来还想说裁兵,以及特务营,军械监,但看着赵祯为难的表情,没有再说。慢慢来,吃得太多,一口气消化不了。并且派谁去按察,按察的效果如何,郑朗同样很怀疑。

总之,摊子开始腐烂,只能先将烂肉割掉几块,再慢慢图之。

郑朗这次进谏,不算是改革,只是补充与调节。诸臣也没有人反对,心中更关心着另一件事,看到郑朗退回班列,再次用眼睛盯着西侧第二位的夏竦。

赵祯也看着夏竦,然后看着陈执中。

郑朗说了许多,陈执中作为以前的二号宰相,也有过错。按照道理,不能担任首相,可是不让他为首相,让夏竦为首相,看着这些言臣虎视眈眈,只要自己一宣诏,朝堂必然吵翻了天,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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