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弟子说的倒也不错,江原才从内宗回来。先不说内宗几位,单说金非池,又岂是旁人好比的呢。只是说要叫小江评比的人是他,如今说散了的也是他。话都被一个人说尽了。
但见其余人全部散去,江原没动,他只望着那个陌生弟子的背影说:“这位师兄能言善辩。好话叫你说尽,坏话也叫你说尽,我现在是里外不是人呐。”
江原是半开玩笑,奇怪的是,并没有得到此人的回音。而是那弟子待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对江原道:“小江师弟,请随我来。”
江原同这个人并没有交情,连面也没见过,不知道此人叫他去做什么。那弟子说完,就兀自往前走去。江原略一思忖,跟了上去。
跟一个陌生的人走不可怕。
可怕的是连胆子也没有。
那弟子领路在前,江原随之在后,但觉周围景致越走越熟悉,这路也越走越熟悉。待到了那长在崖边的老松树,一处茅屋。江原停住了脚。他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如何认不出来,这里分明是他的住处。
他们从未见过,为何要带他回这里?难道是云行叫弟子带他过来的么?江原顿时疑窦顿生。他站住不动,并不肯再往前半步,刚要开口:“你——”见弟子朝前走了两步,忽然之间脚下一顿,整个人倒了下来。
江原一惊,立马上前一把拎住弟子的衣领,好叫他没有一头栽倒在山崖之下摔成肉泥。就见他衣领之上,一只紫色的小蝴蝶扑着翅膀飞了出来。
蝴蝶不过指甲盖大小,残留的气息如此熟悉,一看就知道是谁。江原将手探在那软倒在地的弟子颈侧,但觉上头脉博跳动,顿时舒开眉目。
江原略微沉下脸来,已然十分不悦。
“你想见我,何必要用这个方法。”
江原已经猜到了是谁使的手段,在这里能用这个手段的人只能是薛灿。江原本来也是要找他的,一来,他二人先前在倚荷院不欢而散,江原心中并非全不在意。二来,金非池说的话,叫江原心里有些疑问,也想找薛灿一并说清。
可是用这样的方法,江原十分不喜。
“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我动了无情宗的人么?你要庆幸我心情好,他还活着。毕竟你知道我的手段,即便是将他先弄死了,也能叫他开口说话的。”
一个人坐在树上,指尖停了一只紫色的小蝴蝶,山上风大,蝴蝶被吹得摇摇晃晃,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像是没有着落的浮萍。
果然是薛灿。
也果然是薛灿操纵弟子叫江原来。
“你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弄死人?”
江原见到薛灿,知道他没走,本应当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他本以为薛灿负气而去,一定是不理他了。不论平时如何嫌弃,江原当然没有想和薛灿吵架。他们毕竟是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那种。
但是薛灿做的事,消减了江原的欣慰。
薛灿道:“他当然还活着。”
“早先你对成沅君用小蝴蝶的时候,我便同你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今日见了金非池,你从前总是吵着要同他比,可依我看来,你却不如他。”
“金非池——”薛灿轻声念了一遍这名字,方感慨道,“但我还是赢过他的。”
却不说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赢。
他看江原:“你不喜欢我的法子。明明是从前见习惯的,你现在就不喜欢了?我没有变,不过是因为你变了。”见江原不说话,才放软语气,“不然你叫我怎么办呢?我要找你找不到,当然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来,就给弟子下了命令,叫他们若是见了你,一定将你带来见我。”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江原也不想同薛灿置气,既然薛灿自己给台阶,他顺势也就下了。江原上前两步,仰头看着坐在枝桠上的薛灿,“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回西域了。”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我给你疗伤的小蝴蝶被你掐没了,联络用的灵蝶被你用掉了。现在,就连护着你不被雷劈的罗网,你也一并拆下。”薛灿叹了口气,言语之中似有惋惜之意。“我总共就这么些好东西,全数给了你,你不要它。”
“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也不喜欢一辈子被一样物件给约束。”江原道,“这么久了,你应当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何况灵蝶撞在阵上消亡,并非江原本意,而罗网,他虽然取下,也没有随意丢弃。江原抬起手腕:“我没有不要它。”
“江原。”薛灿道,“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不同我回西域吗?”
江原不答。
若是再早一刻钟,江原一定会说走。
毕竟西域才是他的家。
但现在,江原只是沉默。
先前,江原不答时,薛灿很生气,甚至翻脸离去。但这回再问,江原不作答,薛灿却没有动怒,大约是早就猜到。只心平气和道:“因为白晚楼?”
听薛灿提到白晚楼,江原神情有些变化。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薛灿认识江原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薛灿一时之间,连问也不必问,只说:“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你说世间情爱大多无趣,美人虽过眼但不必长留心中,你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