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徐曼青笑道:“这自然是得如实说明的,若是太后您做得太密集了,闻多了这漆子和火油的味儿难受了不舒服了,岂不是臣妇的罪过?”

徐曼青如今把改提点的都给提点了,也总好过事后被追究责任来得要好些。

高太后见徐曼青坐在自己身侧,举止说话无一不妥帖,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心下更不愿放徐曼青出宫去了。

徐曼青则一边替高太后打扇子,心下便想着待这美甲服务在太后这边亮相之后,后宫妃嫔见了必定会跟风效仿,届时她出宫后在珍颜阁里同时推出各种规格档次的美甲服务,想必定会在咸安城里引发热潮。这样一来,也可以改变珍颜阁以售卖妆品为主的局面。这服务产品一推出,能赚到的银钱绝不会比单售妆品来得低。

徐曼青正在心里打着赚钱的算盘,忽听外边的宫人来报,说是翼王殿下要来给高太后请安了。

高太后一听,原本还慵懒的样子即刻来了精神,也不用宫娥搀扶就径自坐了起来,也顾不上所谓的仪容仪态了,只听她急着吩咐道:“快传快传!”

徐曼青一听是翼王,赶紧停了手中的团扇想要起身回避到一边去,谁知却被高太后轻拉住了手腕而没有动弹。

“皇儿只不过是来请安,你也不必拘礼,该干啥还是干啥就对了。”

高太后都这般发了话,徐曼青也退却不得,只得在翼王进殿的时候立在太后身侧。

果然未过多时,宫娥便打了帘子让候在外头的男子进了来。

徐曼青随着众嬷嬷宫娥行了礼,待翼王开声让众人平身之后,徐曼青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这大齐皇朝目前仅有的一个亲王的模样。

都说生儿易肖母,既然高太后年轻时是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她的儿子也自然差不到哪去。

只是徐曼青也没想到,这闻名不如见面的翼王殿下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英武俊俏得多。

只见翼王身着玉白纹金的长袍,头顶一个翠玉冠,身侧系有同色系的玉珏,除了拇指戴着一个扳指之外便再无其他饰物,但却十分完美地阐释了低调奢华的真谛。

翼王一进得内宫,太后身边的宫娥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得力的老嬷嬷在身边伺候着。

翼王见高太后没有要屏退徐曼青的意思,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后又看到徐曼青身着的是命妇服,看这模样打扮应该是某个臣下的妻子。之前便听旁人提起过他母后近来对一个极会弄妆的妇人十分心喜,还不惜将人弄进了宫来伺候。如今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难得见向来清冷的母后会这般中意一个人,即便是翼王也忍不住打量了徐曼青几眼。

只见眼前的女子生得十分娇俏,年岁也小,看着不过年方二十的模样。但方才这女子见了自己的眼神很定,行礼之后视线丝毫没有乱飘,可见是个心思沉稳的人,行事作风倒跟她的年纪不是那般相符。

高太后招手让翼王坐了过来,还将徐曼青给自己新折腾出来的指甲给翼王看。

翼王自然乐得在自己母后面前说好话,一通恭维下来更是让高太后心花怒放,当着翼王的面又赏了徐曼青不少好东西。

徐曼青只顾轻摇团扇,心下忍不住回想起邸报里和坊间对这位亲王的描述来。

这翼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且都是在雍宗被困废宫的时候所诞下的儿子。

听闻皇帝和翼王原本感情很好,毕竟兄弟两人之前都有过在废宫里落魄潦倒相濡以沫的经历,且后雍宗起复,立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德宗为太子之后,翼王一直对德宗鼎力支持。若非如此,德宗也坐不稳现在这个皇帝的位置。

不过,以上的说法都是官方版本,而坊间流传的版本则是另一种说法。

据传,高太后偏爱翼王,在当初雍宗考虑立嗣的时候,极力推荐的太子人选是翼王而非现在的德宗。只不过大齐向来有立嫡立长的传统,在长子没有明显过错的前提下,实在不好越过长子而封次子为太子,最后便也还是遵循祖例立了德宗为太子。

不过雍宗为了补偿那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小儿子,便依了高太后的意,将东鲁一片富饶且十分关键的喉舌之地作为封地赏给了翼王,且赋予了征税驻兵等极大的权力。

只要不出东鲁之地,翼王便是所谓的土皇帝,只要他高兴,甚至都不用纳贡。毕竟只要高太后一日还在,德宗就一日都不能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处理了翼王。

可若说翼王真有不臣之心倒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听闻这位亲王在东鲁大地上管理得尽心尽力,平日里为人十分低调,从不跟自己的皇帝哥哥唱过反调,每年纳给朝廷的税贡都是各州路里最多的。

若是别的州路遇到什么天灾**的都会不约而同地跟朝廷喊穷,总希望能从国库挖更多的资源过去,可翼王在东鲁封地十数年,从来没听他跟德宗喊过一声难,就算遇到荒年灾年,也从没短过给朝廷的纳贡,在封地里的名声也极好,很得百姓拥戴,让德宗就算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近来估计临近高太后寿辰的关系,翼王这才带着唯一的儿子进了咸安来与母亲团聚,以共享天伦之乐。

第134章

即使是在自己母亲身边,翼王也还是顾全礼节,行礼坐姿无一不端,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徐曼青立在高太后身侧虽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但听着眼前这对母子一来二去的谈话,倒是察觉出了几分微妙来。

相对于高太后的殷勤热切,翼王虽然应对自如,但话语间总透着些淡淡的疏离感,母子俩说的都是一些诸如翼王之子赵显恒最近又新进学了什么书之类的无关紧要的小事,虽说也算正常,但实在不显亲近。

之后翼王也不过坐了两刻钟的时间,便要起身告辞。

倒是高太后扯着翼王的手腕不肯放人,只听高太后哀戚道:“哀家如今年事已高,谁知还能这般与我儿团聚多久?咸安距东鲁数千里,往来一趟实属不易。哀家已经跟皇上请旨,好让你延期返回。皇儿不如再多呆些时日,也好让哀家这个皇祖母多看恒儿几眼罢!”

翼王面有难色,明显对高太后提出的这一要求感到为难,但无奈孝字压头,高太后全然撇开朝堂政事不提单讲伦理孝道,即便翼王有万般难处,此刻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无奈之下翼王只得应允,但同时提及他在咸安停留之事还是要上书皇帝,待德宗朱批下来之后才能下定论。

高太后一听大喜,这才又靠回了贵妃榻上,让内宫里伺候着的人将翼王送出安华宫去。

徐曼青一听高太后这命令就犯了难——她如今在安华宫内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宫娥,但在高太后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伺候的人,高太后如今下了这道口谕,那到底她包不包括在送翼王出宫的人里边?

徐曼青求助般地看了高太后身边得力的张嬷嬷一眼,便见那张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徐曼青心下了然,便跟在张嬷嬷身后一齐出了安华宫去。

这张嬷嬷跟翼王十分熟稔,听闻在翼王小的时候还受过她的照顾,这样一来一行人一路上倒是你来我往地不至于冷了场面,徐曼青跟在后边当个背后灵倒不算难捱。

待出到安华宫外门,翼王便说了留步,伺候的步撵已经被太监抬了过来。

谁知翼王却忽然转身,透过众人朝徐曼青交待道:“日后本王回了东鲁,母后在安华宫中难免寂寥,你且多多进宫问安陪伴才是。”

徐曼青被翼王点了名,当下有点吃惊,但听翼王交待的事字字不离高太后,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便赶紧行礼应下。

翼王见徐曼青应对得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取下腰带上的玉珏递给身边伺候的太监,让太监转交到徐曼青手上。

徐曼青哪里敢收,赶紧推拒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妇太大的福分,哪里还敢收翼王的礼?”

翼王道:“你不必惶恐,只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便是。”

徐曼青见翼王坚持,也只得顺水推舟地将那玉珏收了下来。

翼王上了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徐曼青随着张嬷嬷等人一直目送至翼王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这才起身往回走。

待众人回到安华宫里,一进门便见高太后斜靠在贵妃榻上抹泪。

张嬷嬷一看便立刻呼天抢地地跪到了高太后榻前,宫里的一干人等全都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了下来,徐曼青也莫能例外。

看到高太后这种曾经叱咤前朝后宫的铁娘子当众垂泪,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只是徐曼青没想到这高太后竟然会为了翼王伤神到这般境地,也不知这是不是所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太后被张嬷嬷一通安慰后这才稳住了心神,抬眼又见跪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手里捧着翼王方才赏下的玉珏,眼神中带有讶异之色,连忙询问起来。

徐曼青道:“翼王殿下的权权孝心实在令臣妇感动。方才殿下交待了,说是让臣妇日后多多入宫问安陪伴,这才将随身的玉珏赏给了臣妇。这都是翼王殿下对太后的一片真心哪!”

高太后一听这才破涕为笑,将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徐曼青在里头伺候着。

“有些事儿已经是陈年往事了,跟在哀家身边的老人都知道,这些年来听哀家念叨也都听烦了。如今你也算是安华宫里的新面孔,也不妨听哀家叨叨一番。哀家见你是个有玲珑心思的,这事之于哀家来说是关己则乱,也想听听旁人的意见,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多都是没有主心骨的,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盼你能给哀家解解愁思才是。”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高太后要跟她说些内宫秘辛之事,心下突突直跳。虽说这是高太后对她极端信任的表现,但她向来不喜卷入一些复杂的事端里。加之如今她和项望山夫妻和睦,项家家宅上下安宁,如此这般她更不愿将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臣妇哪里能有这等能耐替太后排忧解难,别到时候误了太后的正事才是……”

高太后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妄自菲薄了,你是个什么人哀家岂能看不出来?”

徐曼青没辙,只得洗耳恭听。

高太后叹气道:“其实都是哀家造的孽……”

“想当年,皇儿和哀家哪会这般生分?若不是哀家与他感情好,哀家又怎会跟先帝提议让他来继承大统?”

徐曼青一听,果真冷汗都下来了。

这种内宫秘辛虽然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却万万不可挂在嘴边说道。如今虽然说这话的人是高太后,但谁知哪天皇帝老儿忽然一个不爽就要来个焚书坑儒之类的举动把知道内情的人都给咔嚓掉?

徐曼青不好发表意见,只得安慰道:“臣妇方才见翼王殿下丰神俊秀,就连气色也是一等一的好。虽说这九五之位尊贵显达,但也不见得人人都愿意担下此等重任。若换做臣妇,臣妇还真愿选择偏安一隅潇洒自若,也好过在咸安城里天天被那些言官们盯着看着来得痛快。”

高太后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品性,倒知道翼王并不是那种要削尖脑袋求上位的人。只是当时她是真被所谓的偏爱蒙了心眼,一心只想把自己觉得优秀的孩子往上推。好在德宗继位之后对这件事情没有过多追究,但翼王作为当事人,封了亲王之后想要在皇帝哥哥的权位下过日子,倒是要处处留心时时留意,夹紧尾巴过日子了。

“哀家原以为先帝议储一事不过是先帝与哀家夫妻二人的枕边密语,从来没说开了去。谁知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多少也给他们兄弟二人造成了隔阂。可是皇儿对哀家不喜,又岂是因为此事?”

徐曼青想想也是,议储一事若要论到不喜的那个也应该是德宗皇帝,翼王犯不着为了这事跟高太后过不去。

“其实,皇儿在成婚之前早有一个私定终身的对象,但此女不过是个七品武将的嫡女,因那武将供职于皇儿麾下,皇儿才识得了那个女人。”

“可以皇儿的身份,怎可能娶这般出身的女子?为妾倒是可以的,只是皇儿那时候被她迷了眼,心心念念地要纳她为正妃,死都不肯点头答应哀家给他安排好的亲事。”

“后来哀家没辙,只能派人将那女的绑了,逼着皇儿与世家大族的嫡女成婚。”

“皇儿没辙,只得按照哀家的意愿拜了堂。待新婚第二日,皇儿便让哀家把他心仪的女子交出来,哀家自然无不可,便让人领了他去。”

“谁知,谁知那女子竟被人暗中谋害,待皇儿进到拘禁那女子的内室时,那女子早已中毒身亡,后来太医一查验,还发现那竟然是一尸两命……”

徐曼青一听心下大惊。按照事件这等发展,常人一看便会认为下毒手的人正是高太后了。毕竟这正妻刚入门就有个庶子横在前头是怎么看怎么不妥,以高太后的铁血手腕,先帮着清理门户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太后啜泣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哀家虽然不喜那家女孩,但怎么也不会害了皇儿心仪之人,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了皇儿的骨血?”

“只是皇儿哪里肯信,就算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认为是哀家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自那件事情之后,皇儿与哀家便也生分了……”

徐曼青听了倒是相信高太后的说辞。

以高太后的手段,就算要害死那女子,又怎么会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将他心爱的女人毒死?要不动声色地害死一个人的手法太多了,根本犯不着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手法。

可若高太后不是真凶,那能在高太后的权力范围内不声不响地将人杀死的人,那真凶的身份地位也必定不一般。

而能从高太后和翼王母子离心这件事里得到好处的,除了当今皇帝德宗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徐曼青不是个傻的,如果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真的是德宗的话,那无论是高太后还是翼王,也只能将整件事情按压下来。而无论高太后愿意与否,为了顾全大局,这个谋害人命的黑锅也只能由她背下了。

徐曼青听出了弦外之音,也明白高太后是想在有生之年解开与翼王之间的心结,但又苦于没有行之有效的法子,旧事重提也不过是徒劳伤神罢了。

徐曼青叹气道:“事已至此又死无对证,但只要太后您是无辜的,总有一天翼王殿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高太后摇头道:“哀家怎能不知自己儿子的恨?就算哀家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哀家而死。皇儿这些年来也与元配发妻情分淡薄,甚至连一房妾室也无。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又哪会让王妃近得身去生下了恒儿?”

“且自恒儿出生之后皇儿膝下便再无动静,如今这子嗣单薄不说,他枕边连个知心解语的人都没有,怎能不苦闷非常?”

徐曼青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垂头不语,谁知高太后接着又将更轰炸性的消息给扔了出来。

“哀家之前一直想给皇儿寻一个个性与那死去的女子相仿的女子,若是得了皇儿的好,也好居间帮忙解了哀家与皇儿的心结。可惜哀家寻了这么多年,也没一个相仿的。直到后来你入了宫来,哀家便心属于你……”

徐曼青一听,立刻汗湿衣背,赶紧跪下道:“臣妇无德无能……”

高太后道:“你不必紧张。自哀家之前棒打鸳鸯造了孽之后,便在佛祖前发誓再也不会犯下同样的错。”

“也是老天注定,哀家原本见你极可能寡妇失业,便想借机调你到宫里来,再寻个合适的时机让皇儿与你相看。若是他看得上你是好,看不上的就留在哀家身边伺候也无妨。”

“可偏偏你夫君却凯旋还朝,你也是功臣之妻,哀家便也歇了这个念头。”

“今日再见皇儿忆起了旧事,心绪难免烦乱,有些话头憋久了实在难受。又见皇儿竟然把他随身的玉珏赠予了你,便忍不住就与你多说了一些。”

徐曼青赶紧磕头道:“谢太后体恤,翼王殿下英武非常,想必大好的良缘还在之后,太后且放宽了心,不必过多担忧才是。”

第135章

高太后这一伤神,竟在寿辰的节骨眼前病了。

虽说只是普通的风邪入体,放在寻常人家估计连药都不用抓,灌几碗水进去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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