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后,黎梨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俞晓是被大狗鹅追了一路从逐胜城跑到染目城了吗?!
开什么玩笑,这得多大的巧合?
她不相信。
就像是她不相信自己随意编织的身世就和一鸣扯上关系一样,她不相信俞晓迷个路能从逐胜城迷到染目城,这是什么天才路痴。
虽然俞晓那个人设好像确实有这种极其微小的成功率。
卧室里,黎梨点亮桌前的台灯,铺上一张纸,拿着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捋思路。
《极致黑白》连载至今,中途加入很多新角色,但是主角团中资历最老的就是俞晓。
从漫画的一开始,一鸣身边就有他的身影。他是一鸣第一个同伴,是麻烦缠身又幸运值极端波动的铁憨憨,也是凭着一张脸在漫画人气投票中占据高位的人气角色。
是俞晓在最初陪伴一鸣左右,和他一起冒险,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一鸣成长和前进的动力,毕竟要帮俞晓惹出的麻烦扫尾。
虽然俞晓时常掉链子,一鸣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说不管他,但是只要俞晓出事一鸣绝对会去救他,就像是在虚实篇那样。
俞晓这个人物的形象从漫画一开始就定下了,而读者们也不曾怀疑过,毕竟翻车鱼拿智商换美貌都成了个梗。
黎梨先是漫画读者,然后才穿进漫画之中,扮演漫画中角色。
她对漫画世界的人的第一印象来自于漫画世界,包括俞晓的笨蛋美人人设。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染目城?真的是巧合?
他为什么会在每个事件中留有身影,而关键时刻消失不见?只是巧合?
仔细想来,蛟荒篇的开始是俞晓找到了唐父亲的信件,逐胜篇也是俞晓的提议,虚实篇一鸣等人掺和进越氏和安氏的交锋也是因为俞晓被抓。
太巧了。
白纸上逐渐写满了字,而后她放下笔,把白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她承认,她先入为主了。
她将漫画世界视作虚假,继而用漫画读者的角度观测这个世界。
那个世界在她看来只是虚幻的舞台,但是在漫画家没有揭晓伏笔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就像是黎和黑格的关系,也像是漫画中尚未揭晓的六年前动荡。
她应该更谨慎一些,而且也确实需要这样。
在染目城这段经历让她感觉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不管是帝国皇室,高阶异能者的行踪,还是她的到来,以及系统的存在。
但是她也不是毫无准备。
不管俞晓什么目的,他是真笨蛋还是假笨蛋,只要他到了她眼前,她就能好好看看他到底是条什么鱼。
捋清思路之后,黎梨舒了一口气。
下一次漫画更新和桑飞羚与预言师有关,她或许能从中得到些许信息。
几天后,周三晚零点漫画更新。
这天更新的是漫画正篇,承接上一话内容,漫画一开始就是严长啸的视角。
他在对手出其不意的异能作用下,瞬间陷入了劣势,场上风向瞬间颠倒,而桑氏贵族坐在高处,欣赏着鲜血与暴力,以及挑战者最后的绝望。
但是他失算了。
生死斗场之上,这位一开始就决心搏命的男人被压制在地。
对手高高举起拳头,而他犹如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在此时抬身,一口咬上对手的脖颈。
认输?他不会认输。
严长啸的强大在于他的□□淬炼和卓越的体术,更在于他丰富的战斗经验。
而战斗至此他还没有开始使用他的异能!
异能发动,这个看上去肌肉发达的男人的异能却是柔软的青草,是生机勃勃的鲜花与花香。
生命繁荣,将鲜血与死亡铸造的擂台上带来焕然生机。
而柔弱无骨的花草攀岩上人类的肢体,汲取着鲜血而后成长,用自己的热血灌溉褪去脆弱的外衣,变得无比强大。
拟态型,热血之花。
是献祭,也是永不服输的顽强。
最弱小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强大的时候。
画面一转,最下方的囚牢之中,一鸣向桑飞羚问出了那句所有读者都很在意的问题。
“你认识我吗?”他不解道。
锁链发出颤动的声音,桑飞羚下意识的露出爽朗温和的笑,但是好似好久没有牵动面部肌肉,反而显得僵硬。
“是的,从六年前,在先生决心赴死前,他告诉了我一则预言。”她说道。
画面一变,随着桑飞羚的叙述来到了六年前,她从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手中接过信件。
“他说他将会死亡,他们的公会将被占据,成为贵族的爪牙。”
“同伴死去,被奴役赶尽杀绝,我们的黎明已经无法触及。”
烈烈炎日之下,相视而笑的同伴在下一个画面中永远闭上了双目。
鲜血和残肢断臂,和死亡之前无法遏制的悲伤。
属于他们的太阳落入地平线之下,看不清面目的长发男人跪坐在高台上,在锋利的刀刃下,在最后转过头,看向消失的余晖。
“这是绝境,是无法避免的未来,也是已经无法更改的末路。”
烛光颤动,讲述着的半边面容已毁去的女人目光暗淡。
而后复又亮起。
“但是这不是结束。”她看向囚牢之外的少年少女,以及站在最前方,看着她,不避不闪的褐发少年。
“在六年之后,我们会得到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属于我们的生机。”
“我们的死亡会有意义,我们在最初留下的火种,会继承我们未完成的愿望,带领我们重见黎明的光辉。”
她仿佛把这段话记了很久,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闭上眼睛反复回忆,将这段话深深的刻印在了心里。
“而我,会在这里,活着,活下去。”她向一鸣伸出手。
即使痛苦,即使麻木,即使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下绝望。
她依旧守在这个囚牢之中,等待预言之中的那个人出现。
而后——
“告知你真相,你一切想知道的事情。”
画面中,烛光照亮的范围之外,一鸣站在囚牢外的阴影之中,微微瞪大双目。
他低下头,问道:“六年前?”
这是他养父霜不言不告而别的时间。
“留下的火种,是什么意思?”他问。
桑飞羚说道:“你还记得你的养父吗?”
竟然是直接道出霜不言的存在!
在这狭小的囚牢中,桑飞羚向一鸣带来了他不曾知晓的消息。
养父早已死亡,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就像是养父对他的教育,告知过的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他在一鸣看不到的地方为普通人和低阶异能者们付之生命,他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挥洒热血。
前异能公会的人战斗过,而后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一鸣回忆起了那个他曾经视作敌人的那个黑发青年说过的话。
如果不强大,他什么都做不到。救不了任何的人,连自己都救不了。
“但是强大的人,也保护不了任何人。”他低声说道。
就像是他的养父,就像是严长啸,就像是安鹄羽的哥哥,就像是这一路上遇到的许多人。
也像是那个背对着他,以弱小为名拒绝他靠近的黎白歌。
“个体的强大没有用处,他们所经受的一切不公都是因为这个社会体系。”
为什么不言要他保护好自己,因为他弱小到只能保护自己。
从前他不曾思考过为什么,但是在此时他好似领悟了。
他不喜欢这个让他和家人、同伴分离的世界。
因为他失去过,所以他不希望其他人也体会到这种感情。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桑飞羚所说的——
推翻现有制度,重新迎来黎明。
“先生说,要给你选择的权利。”桑飞羚说道,即使在这里蹉跎了六年的时间,她依旧没有强硬的要求自己等待的人做些什么,而是说道,“我不会强制你们,因为这十分危险,但是我希望”
“我会加入的。”一鸣抬起头,他的目光坚定无比。
视角再次转换,画面回到了擂台之上。
汲取异能者鲜血的鲜花展现出它尖锐的一面,柔弱的枝条将敌人包围,用充满生机的绿色将擂台笼罩在枝叶之间。
它们挡住了观众席位的视线,同样遮挡了桑氏贵族找乐子的眼神。
桑氏贵族的成员坐直身体,眼中嘲弄褪去,头一次露出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那一片翠绿。
而在这被藤蔓和花朵包裹的空间里。
“我越弱小,我的异能就越强大。”
严长啸没有隐瞒自己的异能,而是将实话告知自己的对手。
他已经倒在地上,血液在他身下扩散开来,而后被花枝吸收,变得更加粗壮。
他看着被花枝包围,一切攻击都没有效果,甚至连面容都被绿色掩盖的敌人。
“当我即将死去,我的异能就无坚不摧。”他说道,“这就是我的本质。”
在这个弱小的人没有活路,一切都被强大异能者掌控的时代中,他的意志。
花枝在收紧,他的对手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他的一切攻击都无法斩断这本该脆弱的枝条,费尽一切努力也脱离不了它的桎梏。
这是生命爆发出的强大力量,是一个坚固不催的灵魂。
骨骼发出断裂的声音。
“置换!”
最后异能者选择了退步。
一瞬间两人状态调换,严长啸的身躯力量回归。
花枝变得脆弱,几乎轻轻一抖就全然掉落。
但是那匹狼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拳风瞬间而至,一击冲破了绿色的植株,在对手惊愕的目光中击穿了他的心脏。
外围遮挡观众视线的绿植枯萎,露出擂台上站立的两个人。
桑氏贵族在高处站起,俯视下方的两人。
“桑飞羚的弟子,一个平民,能到做这种程度。”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