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美环回到府里进屋时还在抹着泪水,一道讥诮的声音就随之响起,“去看了你女儿也阁万分感动吧,瞧瞧,都哭成什么样子?”
她的步子一顿,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男人脸上的嘲讽,一时间脸色都挂不住,忆起他对自己的坏,脸色不豫地上前坐在他对面,“伯爷,她再不济也是我生的,我能把玉姐儿当亲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将我的女儿当亲生?”
霍堰的冷冷一哼,“她配吗?下贱的种子,能与我的女儿相提并论?别忘了,香玉是因何变成这样的?都是拜你的好女儿赐的。”
权美环知道这是强词夺理,心里的不满在一点点地累积,“玉姐儿的事情是她咎由自取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霍堰就一巴掌扇过来,打得她的脸歪向一别。
蒋嬷嬷忙上前要护住自家太太,实在看不过眼这伯爷的举动,“伯爷,太太就算有错,用说的不行吗?太太的身子不好,你这是把她往死里折磨……啊……”
因为这几句话惹得霍堰不高兴,蒋嬷嬷被霍堰一脚兜心窝踢中,倒在地唉唉直叫唤。
权美环顾不上捂脸,忙起身蹲下来扶住蒋嬷嬷,比起生母权萧氏,她对乳娘蒋嬷嬷更为依赖,“嬷嬷,你怎么样了?”看到蒋嬷嬷的脸色发青,忙唤人去将府医唤来,抬头指责地看向一脸冷酷的男人,“伯爷,你有气冲我来好了,打骂我的嬷嬷算什么英雄好汉?”
霍堰被权美环这一质疑,火气上涌,上前更是狠踢了蒋嬷嬷几脚,然后又甩了权美环几巴裳,“我让你质疑我?啊?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不说了?”想到自己在庶妾肚子里的孩子被她无情地打掉,那火更是止不住,狠狠地又扇了一巴掌,看到她嘴角的血水,他突然感到一阵的兴奋,比做那档子事还要激昴。
直到打得尽兴了,他才收手收脚,冷笑道:“你女儿大婚,你不去参加她的婚礼吗?换衣服,我带你去喝喜酒。”
权美环瞪大眼睛看他,他把她打成这样,她还如何出门?
“让你换衣服你就换,傻站在那儿做甚?”
权美环看到他挥舞着拳头,吓得缩紧脖子,如捣蒜般地直点头。
霍堰这才满意地离开。
蒋嬷嬷撑起无力的身子抱紧权美环,哭道:“我可怜的太太……”
权美环也吸了吸鼻子,脸上火辣辣地疼,心却像缺了一大块,比起上回霍堰掐她脖子,这次她能明确地感觉到他对她的厌恶。
在蒋嬷嬷的指使下,大丫鬟方才进来侍候,府医来时,蒋嬷嬷已昏了过去。
权美环让府医给蒋嬷嬷诊治,自己拿着冰块捂脸,想到霍堰的吩咐,她不也怠慢,忙着人去把要穿的衣物找来,急着梳洗。
“太太,姑娘又发脾气了……”侍女匆匆进来禀报。
权美环的动作一愣,随后才道:“我急着要与伯爷出门,你去禀报老太太吧。”
此时的霍香玉犯了魔怔,把自己手能够着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啊——”发疯地叫着。
霍周氏进去的时候,甚至被弹飞的碎瓷片将额头划伤,一直纵着这孙女的她这会儿也到了忍耐的边缘,“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逼死你才开心。”说的话语气很重。
霍香玉不依不饶地大喊,“他要结婚了,祖母,他今天要娶那贱人了——”
一件上等青花瓷又碎成了一朵花。
霍周氏实在是愤怒了,着人上前去按住霍香玉的双手,再着人去将她床前摆放的物品全搬开,这才敢上前去,“他就算结婚也不干你的事,你为他发疯值得吗?”
霍香玉祈求地看着霍周氏,“祖母,我要去他们的婚礼上,你让我去好不好?我要看看他们能幸福到哪儿去?我诅咒他们,诅咒那个贱蹄子不得好死——”
这请求霍周氏如何会答应?先别说霍香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单看她现在发疯的样子,她是断不会让她出门去丢自家的脸。“去,把府医唤来,给姑娘开一剂宁神静气的汤药。”
“府医正在太太的院里……”
“她这时候看什么府医?一年到头什么时候身子好过?不用管她,赶紧把府医给我唤来。”
禀报的侍女见到老太太发怒,不敢再多嘴,立即小跑着出去执行老太太的命令。
“祖母,我不要睡觉,我要去参加婚礼……”
霍香玉的祈求,霍周氏这回却是充耳不闻,摆手要侍女扶着她出去,一出到外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一双浑浊的眸子满是恨意与寒光,遥遥地看向襄阳侯府的方向。
“你们毁了我的孙女,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张灯结彩的襄阳侯府在今天却是喜迎各方来客,人人翘首以盼,看着那十里红汝都纷纷惊诧不已,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不是说新娘子家贫吗?我还以为叶家不重视呢?”
“别瞎说,没看到这迎亲的队伍吗?这样程度的婚礼都快赶得上公主大婚了,叶家估计花费不少。”
“你听说没有?太后娘娘给新娘子赏赐添妆呢。”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消息是前两天宫里传出来的,你还没听说?真落后……”
“……”
这些个讨论声自然落于叶钟氏的耳里,这场婚礼叶家大房出尽了风头,风光得意的她难免喜形于色。
“这回还真的要恭喜大嫂了。”三夫人叶肖氏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有几分酸溜溜地道,这里赏赐给林珑的事情,如今在叶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娶妻娶贤,我儿能得一贤妻,确是可喜可贺之事。”叶钟氏眉梢上都含着喜意地斜睨一眼前方绷紧脸色的老太太叶秦氏,那扬眉吐气的感觉万分的好。
“这婚礼花了不少钱吧?”五夫人叶彭氏似好奇地道。
“大房这般铺张浪费似乎有些过了。”叶肖氏立即找着借口。
叶钟氏得意一笑,“这婚事要大操大办可是公爹说的,你们都听到了,现在说这个不嫌太晚了?”
叶肖氏与叶彭氏当即抿紧唇,在这场合不好跟大房相争。
“你们一人给我少一句。”老太太叶秦氏回头不悦地道。
几个儿媳妇这才没再吭声,叶钟氏旗开得胜也就不计较老太婆难看的脸色,待花轿到来,她赶紧又去吩咐准备拜堂事宜。
坐在八抬大桥里面的林珑一阵的紧张,红盖头下的小脸在花轿停下来那一刻更是期待地偷偷张望了一下,感觉到新郎踢了轿门,她顿时正襟危坐,等着喜娘掀起轿帘。
没多时,轿帘被掀起来,喜娘说了好话后就背着她下了轿子,她趴在喜娘壮实的背上,看着地上的路面,更是握紧手中的红绸。
感觉到绸子晃了晃,她脸上的紧张才悄然退去一些,全然安心地由他带领着。
叶钟氏在看到儿子迎着新娘进门,扶着老太太坐在首位上,自己抚了抚鬓边,给权萧氏也让了坐位,权家这次不避忌,她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
权老爷子笑呵呵地与叶家老侯爷一道入坐。
这安排让不少人都吃了大惊,对于林珑与权家的关系,他们都知晓个大概,原以为权家不会来人,谁曾想还要坐在那儿接受新郎新娘的跪拜,这姿态摆得太高。
“这新娘子听说是霍家那位伯夫人头婚的女儿,我原以为是假的,哪知道原来是真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昔日权家小女儿出阁时也是风光得紧,今儿个的新娘子就是她的长女。”
“难怪权家会来给她撑腰。”
“……”
这些窃窃私语,权萧氏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神色实在难称得上好看,只能端着脸坐在那儿看着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上前,在“一拜天地”中慢慢地跪下去。
她的心情还是有几分复杂,抵触感方才渐渐减少,本来她不想来自取其辱的,是权衡一句话让她改变主意。
“美环在霍家若是过不下去,将来回到林家,你今儿个给他们几个小娃娃撑了腰,他们念你的好,将来重新接纳美环就会容易得多。再说若不是你,何来今天的局面?”
袖下的拳头紧握,为了小女儿,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场合表现得好点。
“礼成,送入洞房!”的声音震回她的思绪,再度看回这场面时她的嘴角带了些微的笑容。
林珑在站起时,正准备再度由喜娘带回后边的屋里。
偏在这时候,外头有太监尖锐而又长的声音传进来,“德妃娘娘有赏赐——”
这声音一出,林珑在红盖头下的脸微微一愕,这德妃给她大婚送礼?总感觉不可思议。
再度又跪了下来,周围品级不高的也都跪下了,品级高都只是半躬着身子。
赏赐的东西不算太多,倒也是精品,待太监念完,叶旭尧沉声回应,“臣谢娘娘赏赐。”
林珑也跟着念了一句,“臣妇谢娘娘恩赐。”
“都起来吧,这是德妃娘娘对你们大婚的祝福。”宣旨的太监看来不是那凌厉的人,脸上的笑容颇胜,把手中的拂尘一甩,“咱家正好来讨杯喜酒喝喝。”
“公公,里边请。”襄阳侯叶明恂招呼道。
宣旨的太监这才含笑地进内。
老太太叶秦氏这会儿也觉得有面子,脸色比刚才要好看得多。
林珑被喜娘搀扶到那新房去,前呼后拥地看起来热闹至极,躲在假山后面的叶旭凯看着这情景,嘴角的冷笑更甚。
林珑被送到她与叶旭尧所住的院子时,隔着红盖头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喜娘的指示行事,好在她身边跟着的是香椽,这侯府原本的侍女是知晓通径的,自然不会有走岔路的事情发生。
正要放松心情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嗡嗡声,她忙握紧香椽的手,“什么声音?”
“大奶奶莫慌,待老奴去看看?”
香椽还没答话,守门的婆子就自告奋勇地要去查看。
林珑无可无不可地站在原地,哪知嗡嗡声更响。
“有蜜蜂,大奶奶,有蜜蜂……”之前那自告奋勇的婆子忙屁滚尿流地跑回林珑所站的地方,“愣着做甚?赶紧扶着大奶奶暂避啊。”
“哦哦。”香椽与素纹都傻眼了,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在大婚的时候,这是谁使的坏?
看到大片的蜜蜂飞过来,所以的丫头婆子都乱成一团,林珑更是险些被撞,好在香椽与素纹这两个侍女机灵护着她。
林珑忙抓紧手中的红盖头,感觉到周围人的慌乱,她惟有大喊,“都别慌——”
“啊?”有人被蜜蜂蛰到,顿时痛呼出声。
香椽与素纹忙扯着林珑退出大门,打算关上院门不让这蜜蜂垫到林珑。
躺在假山后的叶旭凯靠着石头,看到下面乱成一团,脸上的笑意更甚。
“小王爷,好玩不?”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拍起掌来,“有趣,真有趣,小凯子,你找的这乐趣,我还没尝过呢。”
“既然有趣,小王爷就多玩一会儿。”叶旭凯狗腿地道,有这任性的小王爷当挡箭牌,事后不会有人追究到他头上,这回那破落户的女儿还不被叮得满头疱?
越想他的嘴角就裂得越宽,阴贽的眸子看到人群中险被推搡的新娘子时,更是满怀恶意,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耳里听着惊叫声不断,林珑心下也着急,但更是知道,现在越急越没用,她拒绝再后退,声音提高一倍,让在场的人都听到,“都给我安静点。”
这回丫头婆子都不再胡乱退却,听到林珑那满是威仪的声音,她们安静下来。
“大奶奶还是先去躲躲吧?”给她引路之一的佟安顺家的忙劝道。
毕竟她是新娘子,如果被叮得满头疱,洞房之夜相信大爷会包容,但是明儿寄茶的时候可就要出丑了,毕竟多少粉也遮不住。
林珑知道自己不能退,不然往后只怕更难服众,既然有人敢放蜜蜂来挡路这么阴损,她就要接下这战帖,“去,把所有的香都拿出来。”
佟安顺家的一听,顿时知道自己只顾急,倒是忘了这一茬,今日大婚,别的可能会缺,香那是绝对不缺的,到处都要用,取来十分方便。“先护好大奶奶,奴婢去去就来。”
隔着红盖头,林珑点点头,“你赶紧些,别让这蜜蜂伤了人。”
佟安顺家的听闻这声音,少有地多看了林珑一眼,这大奶奶看来看来倒是个好的。
很快,一大把香就取来了,佟安顺家的忙点燃。
一时间香气四溢。
林珑吩咐道,“在前头拿大把香驱蜜蜂的人赶紧拿薄纱遮头,其余的人手中都持香,不让蜜蜂靠近,我们进去。”
众人把林珑这新娘子护在中间,她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在,人人的手中都有点燃的香,就这般小心谨慎地前行,一小段路都走了将近一刻钟,等进到那两层小楼时几乎花了半个时辰。
“她们都走了,怎么办?”那小王爷朝叶旭凯怒道。
“小王爷别急,容在下再想想还有什么乐子可玩?”叶旭凯忙安抚,看着那最后一个迈进屋里的侍女背影,眼睛似淬满了毒液。
听闻这里有变的叶钟氏忙遣人过来察看,那管事娘子派遣人手将蜜蜂全驱走了,这才朝仍旧盖着红盖头的林珑道:“大奶奶没事吧?”
“万幸有险无灾。”林珑道,“你们把蜜蜂都驱干净了,莫让它垫到无辜的人,尤其是前院的客人,然后赶紧着人去查一查,是何人在背后使坏?”
一般新嫁娘很少会在当天就给夫家的奴仆下命令,林珑这会儿的举动却不会有人质疑乃至抵触,毕竟她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蜜蜂事件反而在侧面帮了她的忙。
那管事娘子愣了愣,忙应了一声,“是。”
林珑又再度下达命令,“佟安顺家的知道事情始末,让她与你一道彻查,一定要将蜜蜂的来源查清。”
“是,大奶奶。”
两名仆妇都毫不迟疑地执行林珑的命令。
林珑这才挥手让她们下去,再度由喜娘扶着上楼。
那管事娘子看到林珑到楼上的新房时,拉着佟安顺家的道:“我瞅着这大奶奶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佟安顺家的却是“嘘”了一声,“大奶奶还在楼上呢,你瞎说什么?若不是她临危不乱,连我都要遭灾。”
那管事娘子这才不再吭声。
到达新房,林珑轻舒一口气,总算平安了,端坐在喜床上,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朝外边招招手。
香椽会意地过来,“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林珑在红盖头下呲了呲牙,她还没与叶旭尧圆房,大奶奶的词就冒了出来,果然侯府的丫鬟就是侯府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
香椽闻言,忙看了看沙漏,赶紧把时辰报上。
红盖头下的林珑却是掐指算了算,距离晚上揭红盖头还有好几个时辰,正自抱怨时间太长,这时候叶蔓君带着笑声的话语响起,“大哥怕大嫂孤坐久等,特让我过来做陪。”顿了顿,又道:“大嫂,刚才没出事吧?”
“来得正好。”林珑忙道,“万幸没出事。”
“这就好。”叶蔓君着人把雕花圆凳搬过来,掩嘴一笑,握住林珑伸出来的手,“我瞅着当新娘子着实辛苦,大嫂怕是滴水未尽吧?”
林珑也是暗自叫苦,一大早忙活到现在是什么也没吃,正要说几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将一盘糕点摆到她手上,随后就是一句颇硬的话,“给你吃的。”
她愕然地抬头,只是隔着红盖头什么也没看到,不代表她听不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叶蔓籽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不会又在耍什么心机吧?这小姑可是连亲姐姐也能下得去手的。
别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心谨慎点准没错,这回只能借口自己肚了不饿遮掩过去了。
叶蔓籽看她只端着不动,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伸出手来随意拈了一块吃起来,口齿不清道:“没毒的,你放心吃好了。”
“大嫂,我看着她在桌上拿的,应没问题。”叶蔓君也不怪林珑多疑,她自己现在也是不敢轻易吃妹妹拿过来的东西,那上吐下泻的滋味实在难受,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做样子也拈了一块吃起来,只是同样吃得小心翼翼。
叶蔓籽看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她这回真的没下毒,她们为何还这样猜疑她?咬着下唇道:“爱吃不吃,随你们的便,反正我是枉做好人了。”
林珑听到这里,知道无论如何硬着头皮吃这糕点,“我也没说不吃?这是小姑的一片心意,我这当大嫂的没有不领的意思?”小心地拈起一块在红盖头下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叶蔓君看到林珑吃了,这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赞赏地看了眼妹妹,总算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林珑也真是肚子饿了,一盘份量不多的点心,她是全吃光了。
叶蔓君见状,忙指挥侍女去将另外的吃食端进来。
吃了个半饱,林珑这才拒绝再进食,她不想待会儿去蹲茅厕出洋相,所以只能止住自己的口腹之欲。
叶蔓君也没有勉强,让人把吃剩的端出去。
姑嫂几人聊了起来打发时间。
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喜宴正式开始,权美环随夫婿进来引得不少人注目,人人都没想到他们夫妻会到来。
叶钟氏与叶明恂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去,这霍家前来做甚?这儿根本就没人欢迎他们。
“还没有恭喜襄阳侯夫妇今天娶媳妇呢。”霍堰笑道。
叶钟氏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句,目光落在戴着面纱的权美环的身上,“霍夫人要不要除去面纱?”
“内子感染风寒,大夫吩咐不能吹风。”霍堰解释。
权美环看了眼丈夫,也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这副尊容,在面纱下笑得很勉强道:“请叶夫人多多包涵。”
叶钟氏心下不悦,既然不舒服还过来做甚?不过面上又不好发作毁了自家婚宴,于是领着权美环到后院去。
权美环第一次感到离开霍堰的视线是这么轻松,在与叶钟氏到后院的路上,自然问起了林珑的事情。
叶钟氏也没有隐瞒,一一回答了。
权美环道:“她还小,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叶夫人多多包涵。”
叶钟氏是知道眼前这女人在林珑婚前时的所作所为,实在对她难生好感,“霍夫人不用担心,她嫁进叶家来,我自然是拿她当女儿看待的,哪怕没有亲娘在身边,她也能过得很好。”
这话权美环不知道如何去接,只能闭紧嘴巴。
权萧氏看到女儿到来,忙让权吕氏去将女儿唤来,看着她的面纱,不悦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权美环遮遮掩掩。
权萧氏何等厉害的人,忙把女儿拉到一边,掀起她的面纱看了起来,“他又打你?”
“娘,你别声张,我不想让人知道。”权美环忙把面纱拉下遮住脸面。
权萧氏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霍堰是不是要与她权家做对?看到女儿那小声哀求的样子,她的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
“娘,我也不想这样的。”权美环带着哽咽的声音道。
权萧氏板着脸带女儿回到人群中,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只说女儿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这样的。
这喜宴权家人吃得极其不安心,包括叶钟氏在内,这临沂伯府实在太过份了,膈应人也不是这般?
权美环倒是心安理得多了,这是她女儿的喜宴,眼里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前方喜宴上,权衡找上霍堰,“女婿,你这样做不觉得不妥吗?”
霍堰道:“老丈人,我这是为了美环着想,哪儿不妥了?”
权衡看他这装无辜的样子,顿时气得胡子都歪了,故意将美环打成那样,这不是在要胁权家吗?真看不出来这女婿还是个狠角色。
霍堰心下冷冷一哼,老不死的老东西。
权衡拂袖而去,两人闹得相当不愉快。
叶旭尧在敬酒的时候看了看这两人,着人暗中盯紧霍堰,不让这人搅和了他的婚宴。
周围的人都在不停地敬酒,他也一一接下,正打算待会儿借酒醉赶紧回去,也不知道林珑那边的情形如何?想到那群蜜蜂,他的脸色就是一沉。
这让正想给他灌酒的人顿时拿着酒杯退到一边去。
一桌一桌轮过去,待看到沈浩父子的时候,他笑了笑,特意上前,“招待不周,右副都御史大人与令公子多多包涵。”
沈浩原本以为叶旭尧不会给自己寄喜帖,哪知道他还是寄了过来,他也只能接下,全都察院收到喜帖的人都会来,他能不来吗?
此刻只能违心地说一声“恭喜”,并且祝新人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叶旭尧一举酒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目光却是看向另一边的沈之良,很明显他要听他的恭贺声。
沈之良握着酒杯的手指一紧,这个男人太可恶了,特地给了他一张帖子,还让他千万一定要来,不然就是缩头乌龟,他能不来这糟心的场合吗?参加前未婚妻的婚礼,实在有够难受的。
沈浩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要他勉为其难地说句“恭喜”,并且努了努眼,周围看的人渐渐增多,他没看到吗?
沈之良这时侯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恭喜。”
叶旭尧这回脸上的笑容比何时都要灿烂,“多谢沈公子的祝福,我与妻子必定白首到老,不负你厚望。”
这样一番话气得沈之良险些要做出失仪的举动,最后却是死死地忍住,干尽杯中酒,看到叶旭尧那身刺眼的红衣离开,这才感到胸腔中再度跳动起来。
沈浩知道儿子不甘心,在坐下时低声道:“这女人你该放下了,听到没有?”
沈之良低低地“唔”了一声,林珑本来的夫婿是他啊,是他白白将机会让给那姓叶的,越想越是要呕血。
沈浩叹息一声,再度看了看叶旭尧那透着喜气的新郎吉服,万般皆是命啊,林珑的命很好,能嫁给那样的男人也算是她的造化,想到故去的林则,他心里的抵触少了些许。
此刻坐在新床上的林珑却在焦急地等着她的良人,叶蔓君等人到前方出席喜宴,留在这儿的都是丫头婆子。
突然,有人嚷道,下方的小桥处走水了。
她忙命一众的丫头仆妇下去救火,顺便给她禀报。
林珑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帕子,她不过是结个婚而已,有必要这么给她添麻烦吗?
正自烦躁间,听到有步声进来,她忙坐稳,正因为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有限,所以她的耳朵甚是灵敏。
那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听来像是男人的,她希望是叶旭尧,被这红盖头盖了一整天,她早就忍到了极限,只是怕自己私自取下会有难听话传出去,这才死死地忍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鞋子,她眼睛突然死死地盯着这鞋子看,在对方拿着秤杆正要挑起喜帕的时候,她身形一闪,避开了对方的秤杆。
忍到这时候她再也忍不住,首先厉喝一句,“你是何人?”并且自己将喜帕撩起,待看到来人的时候还错愕了一下。“是你。”
叶旭凯把玩着手中的秤杆,掩下眼里的诧异,她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你可是新娘,新郎都还没来,自己就掀了红盖头,果然符合你破落户的身份,你们说是不是?”他朝四周喊了一声。
顿时有人笑出声来。
林珑脸色一板,“你这是要来惹事?”
“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来闹洞房,自古以来都有这规矩,莫不是你这么小气不许吧?”叶旭凯挑衅地笑道。
林珑的拳头握紧,若不是顾忌新嫁娘的面子,她早就一拳打过去了,这可恶的家伙。
“闹洞房自然可以,但这挑喜帖的只能是我这新郎倌,二弟操之过急了。”叶旭尧气场强大地走进新房,此刻一身红衣的他颇有几分让人恐惧。
叶旭凯回头正要狡辩几句。
叶旭尧却是一把提着他的后衣领不客气地甩向匪鉴与匪石,“把他拖出去给我痛揍一顿,还有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能落了。”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脸色顿时一冷。
匪鉴与匪石立即领命,拖着叶旭凯就出去,顺道揉揉手骨,该如何痛揍这个胆敢要掀他们主母红盖头的家伙。
林珑想要出去察看,叶旭尧忙拦住她,“让他们管去,我们把婚礼的程序走完。”
林珑这才意识到自己径自掀了红盖头的事情,脸色有几分慌张。
叶旭尧将她凤冠上的喜帕重新弄下来遮住她娇美的容颜,然后扶着她坐回喜床上,转头大声让那不尽职的喜娘与侍女进来。
在喜娘念着吉祥话的声音中,林珑的喜帕被他挑了起来,红烛中的她看到自己的良人,娇羞地低垂下头,这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嫁给了他。
叶旭尧知道自己妻子长得漂亮,原来穿着新娘吉服的她是这般娇美,眼也不眨地痴痴看着她。
喜娘轻咳一声,把交杯酒端过来,请他们喝交杯酒。
叶旭尧挥手示意她们出去,这里有他即可。
喜娘不敢多说,立即就领着丫鬟出去,香椽与素纹对视一笑,最后把门房关上。
林珑看到人如潮水般退下去,不知为何心情紧张起来,看向叶旭尧的时候脸色又红了些许,“她们……”手指了指,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喝交怀酒。”叶旭尧突然道。
林珑忙点头,伸手就要去拿酒杯。
叶旭尧一把按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要喝交杯酒吗?
他却是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举起酒杯,将杯中物全喝进嘴里,然后俯身向她,在她睁大眼睛之时,重重地堵上她的红唇。
醇香的酒液被他过渡到她的嘴里,一时间,那香味四散,林珑的鼻端也闻到酒香,人不禁也有几分微醺,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本来只是要喝酒,忙忙发展成一个火辣辣的吻。
来不及吞咽的酒液流到她的脖子,然后深入锁骨处,冰凉感让她的身子一颤,不禁抱他更紧。
过后,他低沉一笑,她脸色娇红,不满地道:“叶公子?”
这话一出,他脸上的笑容一收,“叫我什么?”
两人拜了天地,正式昭告天下结成正经夫妻,她还要这般见外地唤他。
林珑吐了吐带着酒香的舌头,低低地唤了声,“夫君。”
叶旭尧以前不知道夫君两个字听来如此让人舒适,他揽紧她,诱哄道:“再叫一遍。”
“夫君。”
“再叫。”
“夫君。”
“……”
次数多了,她就不肯再开口,无论叶旭尧如何再要求,叫多了肉麻。
叶旭尧也没再强迫她,如法炮制地再喝另一杯交杯酒时,他抱着她顺势倒向身后的大床内。
两人越来越激情,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感到身下不太平坦,遂道:“床下有花生红枣等物在……”
叶旭尧一个翻身将她抱到自己身上,然后将红枣花生等物都甩到床下,来回几次,床下都是红枣花生之类寓意好的食物。
这来回几次翻滚,两人的身子紧帖,林珑突然低低地吟哦了一声,感觉越来越敏锐……
待床上清理干净,叶旭尧也脸色涨红起来,把她压在自己身下,他撑着两只手在她头两边,撑起身子看她,“怕不怕?”
林珑似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又似不明白,最后竟是摇摇头,回道:“不怕。”
叶旭尧再度压上她的身子之时,她知道这一次终究会有所不同,不再是浅尝辙止的亲热,而是真刀真枪地动真格的。
在他喷着酒香的气息在耳边之时,她的身子颤了颤,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触动向她袭来……
大红的喜衣被甩到床下,渐渐散落地到处都是,见证着一对新人夫妻诞生神圣一刻的红烛却不能掩下自己的目光,只能娇羞地看着那晃动的大床上儿童不宜的画面,忠诚地将床上的双影照成一个。
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婚夫妻自然恩爱异常。
惟独那失意之人对月轻叹,高志落寞地喝着酒,腿伤早已不痛了,可这心却是痛得让人难以安眠。
干尽杯中物,抬头看着明月,“吴刚尚有嫦娥陪……”自己却在这里喝闷酒,这境地差得也太多了。
尤其想到林珑娇美的身子被叶旭尧压在身下的画面,他顿时有几分受不住地摇摇头,把这些旖旎的画面甩出脑海。
再度自斟自饮起来,他不后悔没有把握住桂嬷嬷给他的机会,林珑的不甘不愿会更刺伤他的心,当个男人当成这样,宁可不要。
“爷,夜深了,还是回去歇息吧。”一旁的小厮劝道,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这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叶家也有送来喜帖,是他自个儿不要去的,唉,越想越觉得是笔烂账。
终晶啄雁反被雁啄大概就是爷这样的吧,他在心里腹诽着。
高志却是转头看他,“桂嬷嬷的身后事办好了没有?”
“已经妥了,按爷的吩咐送她回乡,并且给她的家人三百两的抚恤银子。”小厮尽职的回禀,为这事爷还落得贵妃娘娘一阵好骂。
高志沉吟道:“她与我主仆一场,纵然有错也是因过于爱护我,我给她体面发丧也算还了这主仆之义。”
人已去了,他也不能追究叶旭尧的行为,毕竟是他有亏在先,再度喝尽杯中酒,“举杯消愁愁更愁……”
叶家喜宴散场,霍堰在离去的时候,不甚客气地扯着权美环上马车,这一幕看得权衡与权萧氏这对老夫老妻相当的愤怒。
不少看到这一幕的贵妇人都窃窃私语,这临沂伯夫人看来过得不太好。
权萧氏在回程的路上少不得又要听丈夫一阵的埋怨声,她此刻也在自我厌着。
“好了,老头子,现在埋怨我有什么用?”
“当初不让美环改嫁不就好了,现在也能风风光光的,你看看现在都是什么事?”
权萧氏叹息一声,“我当初也是为了她好,哪曾想她会与霍堰过成这样?”
权衡顿时板着脸不再吭声。
叶钟氏指挥着下人收拾残局,总算将安份与不安份的人都送走了,回到院里的时候,没看到丈夫的身影,“侯爷呢?”
“在洪姨娘那儿。”绣缎答道。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叶钟氏低声骂了一句。
正要梳洗好歇下,帘外就传来柏姨娘的哭声,“太太,你快出来评评理,我的凯哥儿被人打了……”
“吵什么吵?大喜的日子你是不是要触我的楣头?”叶钟氏带着怒意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门帘。
柏姨娘一愣,随后就要大闹,凭什么她的儿子大喜自己儿子要被人打,“太太,婢妾不服,我的儿子也是侯爷的儿子,凭什么有这差别待遇?”猛然地掀起门帘就要大闹。
叶钟氏神情紧绷,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太太,婢妾不是这意思,只是你去看看凯哥儿被人打成猪头,我这当娘的能不伤心吗?你……”
叶钟氏一个眼神指示,一旁的安嬷嬷一巴掌就打向柏姨娘,“你呀我的乱说一通,你这侍妾还懂不懂规矩了?这是在太太跟前,连个礼仪也没有,成何体统?”
柏姨娘抚着自己的脸庞,怒瞪这个叶钟氏的走狗,叶钟氏到苏州去时,她可是吃足了她的苦头,如今这老太婆又要故伎重施,她哪里还要相让?忙一头撞过去,“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呀,你这个老不死的臭逼……”
“把她拉下去给我掌嘴。”叶钟氏听她骂得难听,立即挥手道。
安嬷嬷得令立即就着人架住柏姨娘拉了下去,并且还把她的口用破布堵住,左右开弓打了起来。
叶钟氏头一阵疼痛,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很诡异,“把佟安顺家与来福家给我唤进来。”
忆绵得令急忙下去唤人进来。
“还有去问问那个叶旭凯做了什么好事挨打……”叶钟氏又下了一道指示。
“这个大爷那边的匪鉴过来回过话了。”绣缎道,在叶钟氏的指示下,上前轻轻地耳语几句。
叶钟氏越听越恼火,“这小兔崽子,着实该打。”半晌,她压下怒火,再度下达命令,“明儿新媳妇给翁姑敬茶,全程都给我看紧点,别让人有机会做手脚生事端。”
“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