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已经帮她盛了饭,又将筷子递给她。然后跟何立华道:“大哥,我们在家商量了一下,过几天叫个车过来把这边的东西一起搬回去,不能再占你们的地方了。”
何立华说道:“自家人,谈什么占地方,家里原本也该有你们一个房间的。”
何玉华道:“我家也有自己的房子了,放得下的。三哥四月份就要回来了,楼下的大房间应该给他,他都跟惠惠谈了这么久,肯定一回来就要结婚,得准备婚房啊。”
何献华终于决定转业,手续已经在逐级审批,顺利的话,四月份就可以回地方等待转业安置。
所以何玉华的考虑也很周到,而且王欣很解人心,当着大伙儿的面,自己主动提,也很高风亮节。
王秀珍将煨在炉子上的一大锅鸡汤端了上来,香气四溢。
“婚房的确要大房间的,好布置,等献华回来自己去买家具。不过玉华啊,你总归还是家里人,随时回来,总是有你的房间的。”
楼上三间,楼下两间,完全分得过来。
“我还是拿回家。马上春节了,二姐一家肯定得回来,家里现在这么大地方,总不能再让他们往招待所对吧。把小房间腾出来,里面有两张床呢,睡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够了。”何玉华早就打算好了。
何立华想想也对,又问何玉华:“我最近跟淑华没联系过,她有没有给你写信说回来的事?”
何玉华道:“就是没说,所以我打电话过去问的。二姐说肯定要回来。”
“那要早点准备,秀珍你看看最近年货就可以备起来了。”
话音未落,何小曼跑到柜子上,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叠钱,数了数,三十张大团结,正好三百块,回到饭桌上,递给王秀珍。
“我的一点儿心意,给妈买年货。”
何玉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三百块!不行不行,我也要回家过年,太诱人了这……”
“王振宇的妈,注意身份。”王欣一本正经,“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
“哎,我就是没小曼能赚,所以才只好嫁人。”何玉华嘴里说着,眼睛还是盯在大团结上,“三百块,小曼真是我们家最能赚钱的人了。”
第129章 史总的雄心
何小曼当然是何家最能赚钱的人, 这毫无疑问啊。
第二天是礼拜天, 崇光厂休息,何小曼也不急着去厂里,早上起来就问王秀珍最近还有没有从香江寄来的包裹。
“有啊, 在那边柜子里,前几天刚到的。”王秀珍正在洗菜, 指了指,让何小曼自己去找,又道, “前两回的我给史培军送去了。这是新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
何小曼裹上大棉袄:“我送过去吧, 正好也要找史培军好好聊聊。”
史培军已经办了“停薪留职”, 脱离了街道仓库,在市郊租了一间厂房,又添了几台机器, 干得像模像样。
总的来说,c州虽然经济比较发达,但并不是一个大城市,所谓市郊, 其实公交车出去也只有五六站路。坐上车, 还没来得及想第三个问题,车子就到站了。
厂房是一家街道企业的厂房, 但不是史培军他.妈妈所在的街道。生意做大之后, 史培军也学会了避嫌。
这家企业空着的厂房不少, 好几间都在寻求出租,史培军租了其中一间,办公室则是在车间一隅隔出来的,虽然是临时隔断,但装修居然也挺上档次,还放了两张皮沙发接待客人用,办公室是最近流行的老板桌,椅子是真皮转椅。比之以前的街道小仓库,不知道高了几个档次。
而且何小曼一进厂子,问:“史培军在哪儿?”,立刻就有工人接着办公室说:“那是史总的办公室。”
可见,称呼也高了好几个档次。
史总显然很滋润,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真皮转椅后面白色的墙上,居然还煞有介事地挂了一幅水墨丹青。
不得了的事。史总也是文雅人啊。
不过在曾家看多了名家之作,何小曼一眼看过去,虽不知道墙上这幅是谁画的,却也一眼就看出绝非名作,甚至有可能是印刷品。
见何小曼进来,史培军激动地站起身来。
“何小曼!大学生来视察我们小厂工作了啊!”
“滚你的,损谁不好你损我。”何小曼笑骂。
二人寒暄几句,史培军接过包裹,却并不像之前那样急吼吼地打开。
“咱们厂子得想想法子了。”史培军脸色凝重起来,“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什么法,我留意了,要真执行起来,我们现在这贴纸肯定要被告了。到时候万一要赔偿,那是得不偿失。”
“对,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咱们先去车间看看吧。”
史培军起身,带着何小曼在车间里转了一圈,工人们果然不止是在生产贴纸,有些机器干的是别的活儿,可见史培军也是动了脑子的,开始想法子拓展业务。
回到办公室,何小曼道:“如果贴纸这条线停下来,光靠零星接单,吃不饱的。还是得想想有没有长期的业务。”
“是啊,以前就两台机器几个人,贴纸生意又好,感觉不到压力。现在规模大了,万一业务量跟不上,工人都养不起,感觉自己责任好重。”
史培军穿着很时髦的皮夹克,颇有点年轻老板的派头,和萧泽言的贵公子作派不同,带着点土萌土萌的感觉,以前学生时代的青涩已经完全退却,变得稳重多了。
“做实业的确很不容易,尤其要规规矩矩做实业。你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更要好好干,给他们多长脸。最近厂子转型,大家都不易,我那份分红暂时就停了吧。拿着也不安。”
“这怎么可以!”史培军惊呼。
“有什么不可以。开厂子,还一直高歌猛进啊?总要花时间喘息和调整的。这是咱们厂子碰到的第一个难关,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见史培军默不作声,何小曼知道该是说动了他。
“你和教育口子熟吗?”何小曼突然问。
“一般吧,你也知道我学习那么差,和老师关系当然只有一般。”史培军说起自己的黑历史,还颇有点不好意思。
“教育口子又不是只有我们学校的老师。”何小曼道,“随便哪个学校都可以,或者市教育局,或者区教育局……”
“这个啊……”史培军想了想,“这个倒不难,我家亲戚在教育系统的也不少。要派什么用场?你那表弟还不会说话吧,不至于要安排上学啊?”
“哈哈!你也太能想了!”何小曼大笑起来,“宝宝才刚长牙,怎么可能要安排上学啊。”
“那你要干嘛?”
“找业务啊。”何小曼扬眉,点拨史培军,“现在市里的印刷厂不止你一家,但据我所知,民营的却只有咱们培优。别看人家都是国营或集体,看似财大气粗,比咱们培优要牛气,但他们有个最致命的弱点,接订单手续繁杂,价格贵,要论灵活度,跟咱们是没法比的。”
“那时候我们在学校,做考卷做到头疼对吧?其实老师刻钢板也刻到头疼啊,咱们来解放解放老师们呗……”
史培军的眼睛亮起来:“对哦,现在老师出考卷,都是刻蜡纸钢板啊,还是很原始的办法,的确可以换换方式了。”
何小曼捂嘴笑:“想想你当年干过什么事?”
“什么事?”史培军说完就想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记了我多少糗事啊!”他很有意见。
“记得不多,但这桩刚好用得上。初二期末考试,你不会背历史,去垃圾桶翻老师扔掉的蜡纸,还记不记得?”
“啊……哈哈!”史培军想起来了。
彼时老师们出试卷,都是用的钢针笔,桌上铺设钢板,钢板上铺一张蜡纸,然后用钢针笔在蜡纸上写字,写完一张试卷之后,这蜡纸就是模板,然后再油印出一叠试卷。
史培军不会啊,尤其是历史这种需要背的,那真是……史培军读的最好的有关历史的书大概就是《封神榜》了,如果也算历史类书籍的话……咳咳……
所以他怕期末考试又不及格啊,就天天去垃圾桶那儿蹲点,白天怕人看到,就晚上去蹲,等老师来倒完垃圾,立刻去翻有没有揉成一团的蜡纸,然后把蜡纸拿回去抹平,自己用油墨抹,就是一张完整的空白试卷。
你还别说,这招很有效。史培军不仅蹲到了初二期末考试各科的成套蜡纸,还蹲到了初一的和初三的。
实在是心黑了点,他居然还好意思拿了初一和初三的蜡纸去跟人家卖钱……
不知哪个蠢蛋,自己有空白试卷就算了,还喜欢高调得瑟,把问答题写在黑板上让全班同学抄。
风格高是高,智商低也是低。被进教室的老师撞个正着。
还好史培军留了个心眼,收钱的时候没跟人家说名字,而他也不算很有名的校园恶霸,认识他的人不多,所以侥幸逃脱。
但从此以后,垃圾桶就蹲不到老师的蜡纸了,老师们要么带回家,要么集中销毁,反正就是不让他们钻空子了。
现在再回想起这事,史培军还挺不好意思的。
掐指,望天,史培军进行了一番心算:“印刷的试卷如果上规模,费用并不高啊,而且刻蜡纸钢板费时费力,还容易泄题。”
“所以你可以先攻攻这一块,首先老师们一定是赞成的,刻钢板又枯燥又容易出错。至于你怎么说服校领导或者教育局领导,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史培军认真地看了看何小曼:“你真是会出点子啊!”
然后又开始掐指:“三姑夫,市二十六中校长;小婶婶,凌安实验小学校长;表姑姑,实验初中副校长……”
听得何小曼倒吸一口凉气:“偶滴个天哪,你们老史家这么多老师啊。”
“嗯哪,你以为哪?”
“那怎么到你就基因突变了啊……”
“好了,何小曼,友谊天长地久不下去了。”
“……”
玩笑归玩笑,这事的确有搞头,而且就得凑现在还没学校这么干的时候。要知道这些学校也坏的很,万一以后发现这事不仅省钱还能赚钱,肯定一个个地开办校办工厂。校办工厂搞印刷的最多了。
何小曼花了半天时间,在史培军这儿帮他好好地做了一份计划书,包括印刷介绍,价目表,好歹是穿着皮夹克的史总啊,出去谈生意总要拎个公文包才行,公交包里总要带着有用的文件才行,总不能一打开,里面三本连环画吧……
史总很好学,把步骤一个一个用笔记在小本子上,雄心万丈地想着以后自己要经常出去接生意,这种计划书肯定也要经常做,所以要把格式什么的弄弄清。
但是一看自己写下的鸡爪子字,史总的雄心就打了折扣。
嗯,手写计划书看来难度有点大。好在本身就是印刷厂,以后我就打字排版,搞成美美的打印版出去。
想定这条,史培军的心情重又变得开朗起来,雄心也再一次上线。
不过从这天起,穿皮夹克的史总又多了一项新工作,就是练签名。
计划书可以用打印的,但签合约不能啊,这签名拿出去,必须比他身上穿的皮夹克还帅啊!
第130章 好好好,你最厉害
听说史培军家居然有这么多亲戚在教育系统, 而且还都是大大小小的领导,何小曼倒琢磨出一个新思路。
史培军所说的那几个学校, 都是c州的重点中小学。这几年夜校热的背后, 一定程度上也是人们对于知识的渴求所推动,而在这渴求背后,更有现实利益的考量。
其中尤其重点的一点,是彼时人们的社会身份有一道很分明的壁垒,初高中毕业通过招工渠道进去的叫工人, 大中专生分配进去的叫干部。一个档案归劳动局, 一个档案归人事局,在身份上就已经有了隐隐的你高我低。
虽说考大学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千军万马从来都不会在半途溃散,他们一路厮杀, 其状惨烈,比拼的有天资, 更有勤奋。
在后世,有一种让老师见了两眼放光、学生见了咬牙切齿的东西,就是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为首的教辅大军。但八零年代比较质朴,还停留在基础学习, 没有这些“磨人的小妖精”。但没产生不代表就没市场,更不代表学生不需要。
就算学生们嘴上喊着不要不要,真正积极进取的勤奋孩子, 身体还是会很诚实的。
何小曼就在琢磨这个。
当然她的初衷并非要折磨学生, 而是要给那些正寻求突破的孩子提供更多更全的学习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