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问问。”年前的陆璟赫身上透着同龄人鲜有的成熟与沉稳,但却又未褪去那一份稚嫩,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合在他身上,不但不怪异,反而有着一股子独特的味道。
陆老夫人看着陆璟赫的双眸,道:“老顾车祸死了。笑笑成了孤儿,现在在亲戚家里转悠,别人都不想收留抚养她,觉的她就是个负担。”
陆璟赫听了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
那天,他就跟今天一样,坐在地上,怔怔愣愣的一个人发呆。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想到了他死去的母亲,想到了孤儿院里的洛沐歆,眼里隐隐发酸发胀。
他知道这样的生离死别,这样的悲惨事故每天都在发生,但他还是微微的替顾言笑心疼了那么一下。
在陆璟赫问了奶奶后的第二天,顾言笑又出现在了陆园。
“璟赫,奶奶把笑笑带回来了。”陆老夫人牵着顾言笑的手,笑盈盈的跟放学回来的陆璟赫说。
陆璟赫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陆老夫人身后的顾言笑,默不作声的回房间去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脸上的冷漠,还有他无情的背影,就是没有一人发现他转身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的轻松表情,以及他含蓄的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清晰的听见身后的奶奶对顾言笑说:“笑笑,以后你就跟着我和璟赫在陆园生活。”
所以,他的脚步几乎不被察觉的一顿,而后加快了去房间的速度,几乎要小跑了。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就这样,顾言笑就在陆园住了下来,成了陆园的一份子。
陆璟赫至此都不知道,是他的一句话,才让顾言笑有了家,让她能到陆园享受大小姐一般的待遇——
陆老夫人正是因为陆璟赫主动寻问顾言笑的下落,才决定将她领回陆园。
眼光很毒的陆老夫人,彼时应该就看清了事情后来的发展与结果,只是她不曾想过两个孩子相爱的过程竟然如此波折。从小他们就不怎么亲密,但是却在冥冥之中有根线将他们无形的联系在一起。
陆璟赫的记忆里,顾言笑刚到陆园的时候,总喜欢躲在陆老夫人身后,但是却见到人不再跑了,而是开始主动的开口喊人,不管对都十分礼貌,也很懂事,会帮很多人做很多事情。
她会在他无论多么早起的时候,给他准备好水,等他下楼到大厅了,就安安静静的端着托盘,把水杯送到他手中。
她放学的时候,会自己躲在离学校很远的路口,大树的后面,等到接他的车来了,才飞快地跳出来,伸手当下车,飞快地跳上车,在他身边坐下,面对着他,眼巴巴的看着他,双手捧起,手中托着一些零食。那是她用奶奶给的零花钱的零头买的,质量自然不好,他乐意了就拿走,不乐意了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在他参加完学校活动的午后,会准备好西瓜,瓜瓤上每次都插着一只勺子,而她自己明明也已经累到小脸通红。
“璟赫,吃西瓜吧。”她满眼期待的望着他,抿着嘴唇,有种怕被拒绝的担忧。
“我不爱吃…”到了嘴边的话,却因为她累的通红的脸庞而打住,他拿走她拿来的半个西瓜,在她欣喜的眼神中,学她的样子用勺子挖着吃。
“这样吃是不是比较甜?”她笑的就好似花园里的向日葵,唇红齿白,嘴角粘着瓜汁,偶尔还会有瓜籽儿。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不说话,心里却想:有什么不一样的?瓜还不是同样的瓜!要说甜那也是瓜的品种好!
起初他是极不乐意吃的,如若不是不忍心看她失望,他绝顶不会吃一口西瓜的。不过后来,从她手里拿走西瓜就吃,俨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璟赫,怎么吃了这么多西瓜?”陆老夫人出门回来,大厅茶几上放了好几个瓜碗,而陆璟赫的手里还抱着半个,正在用勺子往嘴里喂。
“忽然想吃了。”从走神的状态回来的陆璟赫随口说道。
“那也不用吃这么多吧?”陆老夫人怪异的又看了看陆璟赫,在他身边坐下来。
陆璟赫放下手里的西瓜,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都这么晚了。”陆老夫人不放心的问。
“出去转转。”陆璟赫回答道,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知去向的陆璟赫开车出了陆园,他将车停在街边,开了车窗,点燃一支烟,单手撑在车门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闪烁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影。
“陆总在等人?”
听见声音,陆璟赫抬头,眼前站着毛庆谐。
毛庆谐胳膊上挂着毛呢大衣,身上散发着微微的酒味,俨然是刚参加完什么聚会。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年纪不小的女士,一身贵妇的打扮。
“没有。”陆璟赫的视线从毛庆谐跟他身后的女士身上移开,低头捻灭了手中的烟头,淡淡的不带感情的回答道。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毛庆谐身后的女士一副自来熟的人样子主动问陆璟赫。
陆璟赫摇摇头,他是没有心情跟任何人聚会,跟任何人聊天说话的。
“不了。”他说,“我得走了。”
“陆总,或许有些事情你必须得知道。”毛庆谐挑挑眉梢,老神在在的看着陆璟赫,而后一扬头,道,“走吧。隔壁的咖啡厅不错,是个说话的地方。”
陆璟赫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下车,跟上毛庆谐的脚步,跟随他们二人一起到了不远处的咖啡厅。
“两杯冰水。”毛庆谐对走过来的服务生说,又望向陆璟赫,用眼神询问他需要什么。
“冰水。”陆璟赫其实是需要一些酒的,酒精可以麻痹他的神经,让他不再觉得那么空荡荡的难受。
服务员点点头,礼貌的说:“好的,请稍等。”
毛庆谐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他身边的女士也没有说话,直到服务生上了冰水之后,他们才打破了这有些怪异的沉默。
“这位是我的妹妹。”毛庆谐介绍自己身边的女士给陆璟赫。
“叫我蒋太太就好。”蒋太太单手扶着水杯,望着陆璟赫,声音略带遗憾,“很抱歉,我们听说了笑笑的事情。”
“你们认识笑笑?”陆璟赫好奇的问,心中不免感到疑惑,隐隐感到不安。
毛庆谐点点头,“具体的事情,让小蒋告诉你吧。”
陆璟赫将视线移动到蒋太太身上,疑惑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心情有些焦急的等待她的下文。
“哥哥帮陆氏解决注资问题,是因为笑笑的缘故。”蒋太太开门见山,一语道破真相。
“笑笑?她做了什么?”陆璟赫放在腿面上的双手忽然紧紧地抓住裤子的面料,手心里忽然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蒋太太面色不太轻松的说:“她给我的孙子献血了。我孙子毛毛,得了十分严重的溶血症,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换血。但很不辛的是,毛毛的血型是十分罕见的p型血。关于这种血,陆总你应该十分了解才对。”
陆璟赫更用力的抓紧了裤面,而且因为太过用力,连带着自己的腿都被他抓疼了,但他却浑然不知。
关于p型血,他是十分了解的,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而知道世界上有这种罕见的血型的时候,他还很小很小。
有一次,顾言笑参加学校的运动会,被忽然冲进跑到的器材小推车撞到,手腕受伤瞬间出血,伤情比较严重。
参加跳远比赛的陆璟赫听说后,连比赛都放弃了,冲到顾言笑所在的班级去,她已经被送上去医院的车了。
他匆匆的赶往医院,医生问他:“你是伤者的家属吗?”
“是。笑笑怎么了?”陆璟赫发现医生的表情十分严肃,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一下子紧张的追问,“她究竟怎么了?”
“她人没事。就是我想问,你知道伤者的血型吗?”医生又问。
“不知道。”陆璟赫摇头,他从来没关注过这个问题,“她是什么血型?是不是失血太多了需要输血?我是o型血,抽我的没问题。”
“不用抽血。你先别激动。”医生安慰了陆璟赫两句,又看见了随后赶来的陆老夫人,便把两人都请到了办公室去。
陆老夫人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问医生顾言笑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医生摇头道:“是这样的。我们在给伤者治疗的过程中发现,伤者的血型十分罕见。是极为少见的p型血。这种血型出现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
“那——”陆璟赫不敢相信的望着医生,“这就意味着,笑笑不敢出现失血过多的状况?如果失血过多,找不到这种血型的人输血给她,她就必死无疑?”
“可以这么说。”医生也感到惊奇,“目前这种血型在我国大约只有十例。总之十分罕见的。”
“怎么还有这种类型的血型?”陆老夫人感到惊奇,她活了几十年,居然第一次听说什么p型血,而且这血型竟然比熊猫血还要熊猫血。
“随着人类的发展与进化,血型这个系统也在不断的发展,人们对血型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像这样少见的血型其实还有好几种,只是大家平常不会接触到,所以都不了解。”医生十分详细的说道,“我告诉你们这个,就是想你们能尽可能的保护好伤者,不要出现大出血之类的危险事情,这样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件事要保密。”陆璟赫听了医生的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严肃的对陆老夫人说,“奶奶,关于笑笑的血型,一定不要告诉别人,知道的人越多,对她越不利。”
陆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当即点点头,对陆璟赫的提议表示赞同。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血型的人,隔代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也就是说,p型血的人,婚配后的下一代肯定不会出现同类型的血型。这个血型只会出现在同代之间。比如我过就出现过p型血的男士,在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中,有一个弟弟跟他血型相同,其他的都不相同。”医生又说道。
“不会遗传倒是好,只是笑笑这可就麻烦了。”陆老夫人皱着眉头,她当然是希望顾言笑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可是人生那么长,谁知道后面的日子会发生什么呢?
“你们不要紧张。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跟糟糕,我慎重告诉你们的目的,只是想你们平常能多关注伤者。我想,只要平常注意,也不会有事的。”
医生一直在鼓励跟安慰陆璟赫与陆老夫人,但他们哪里能那么平静的接受这样的事。
只是手腕受伤,其他并无大碍的顾言笑根本就不需要住院,她在回陆园的路上得知了自己的血型。
“关于你的血型,谁都不许告诉。记住了?”陆璟赫眼神严厉的警告顾言笑。
顾言笑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的回答:“记住了。”
“璟赫是为你好,笑笑,你可真的要记住。”陆老夫人想的就比较多了,顾言笑那可是要做陆家孙媳妇的人,不定要遭到多少人的嫉妒,万一给人知道了小丫头的血型,定要被小人利用的,那小丫头就危险了。
“哦。我不会忘记的。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顾言笑笑着举起三根手指保证,虽然她还是不能领悟这其中的重要性与严重性,不过只要是陆老夫人跟陆璟赫说的话,她都会听,也会听话的照着去做。
关于顾言笑的血型,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从此再没有人提起过,成了她跟陆璟赫以及陆老夫人之间的秘密。而每次陆璟赫提醒顾言笑注意安全的时候,也是暗暗地提示她,从来不说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