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瞬间明了。
“师傅的意思是,让我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顶替王龙七,这样可以将巫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错。”余七安颔首笑道:“自锦鲤认主之日起,你的气运便已与月儿绑定。”
“那邪灵为了保险起见,存留的气运之量绝对是远超常人的。但……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超过七彩锦鲤。”
“先前说过,气运如水,那邪灵的水再多,又如何多得过月儿的汪洋大海?”
“而你与月儿紧密相连,她的水随时都可以灌输给你。”
“如此一来,那邪灵不止无法从你身上吸到一丝气运,恐怕还要遭到反噬。”
“正气书院的灾厄,自然解除。”
余七安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正气书院近百年的顽疾。
但他却并不自得,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高人风范却在无言中又拔高了一截,几乎要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楚问道:“既然如此,直接让月儿加入正气书院不就好了?又为何要以我为媒介?”
余七安一瞪眼:“那怎么行!巫咒这种东西,毕竟少见于世,诡异离奇。其中有什么隐患,我也不敢担保。月儿就如同我亲孙女一般,怎么能让她沾这种风险?”
李楚闻言,不禁怔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喔。
他突然想起昨日里秦翁问自己的问题。
德云观将来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他有点没自信了……
不过。
这也不是计较谁更亲的时候。
李楚沉思片刻,又道:
“可是……正气书院却并不一定会配合我们的计划……”
“如果王龙七提出换人代他受灾,书院难免会以为他是要另找替死鬼。”
“书院既然不选贫家子,那就绝不会同意贸然换人。不然的话,这个灾厄迟早还是会被转移到贫家子的身上。这个考量,他们肯定会有。”
“邪灵的存在如果无法被证明,也可能会被当成编造的借口……”
“嗯……”余七安皱了下眉。
然后抬眼望天,似乎在回忆什么,口中喃喃道:“正气书院啊……”
李楚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讶然。
“该不会……”
片刻后,余七安重新看向他,目光湛亮。
“我想起来了,为师手书一封,你拿去正气书院,交给一位姓华的女先生,她的名字……好像叫清竹,对。她如今可能在正气书院颇有地位,应该可以帮到你们。”
“她要是不肯见你,你就给她吟两句诗……”
……
清竹先生在正气书院是一个传奇的存在。
她容颜清丽、学识渊博,品性高洁、人人尊敬。待人接物又往往不假言笑,高冷、严厉,让学生心存畏惧。
总而言之,是书院许多学生心目中的冰山女神。
而且她出身自杭州府内一个有名的修真世家,是书院先生中的少数几位修者之一。
一身修为虽不展露,但从她多年不老的容颜,也能看出不俗。
从先生到学生,仰慕清竹先生的人不知凡几。但当着她的面敢大声说话的人,又都没有几个。
晌午,王龙七带着李楚来到了清竹先生的书庐外。
他有些紧张,道:“我虽然来的日子不多,也知道一句话,在书院里……宁惹院长大人、莫惹清竹先生。我还听说,清竹先生在书庐的时候,千万别打扰她……”
李楚道:“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必须得书院高层配合才行。”
王龙七又担忧地看着李楚,道:“真行得通吗?让你代我受灾……要是你出个三长两短,那我……还不如去死。”
李楚微微一笑:“我师傅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去敲门吧。”
王龙七踟蹰着上前,敲响书庐的门。
砰砰。
“什么人?”
书庐内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学生王龙七,有事想要见清竹先生一面。”
顿了顿,脚步声响,打开门。
这位清竹先生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虽然年纪不轻,但是肤白貌美、体态玲珑依旧。眼中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静谧光彩,淡淡的气质很吸引人。
只是她的表情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果然是王龙七,又多看了一眼李楚,她才轻轻说了声:“进来吧。”
如果是别的学生,可能已经被斥退了。
少顷。
淡雅的书庐中,清竹先生已经听完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想书院特地加一场入学试,让你以倒数第一的身份入学?”
“对,我不必真的入学,但是要分到正气书院的气运才行。”李楚颔首。
清竹先生皱着眉。
“我只能说你们的想法很天真。”
“什么倒数第一名的诅咒,只不过是学生之间流传的志怪传说罢了……”
“还有那些巫咒、邪灵的无稽之谈……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就算我相信你们。书院也不会轻易改变规矩,规矩一破,今后难成体统。”
说罢,她又上下打量着李楚。
“这位小道士,或许你是真的有心除魔救人。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江湖很大,别轻易拿生命冒险。”
李楚来时便已料想到不会顺利。
他上前一步,问道:“年年寻找替死鬼,就是正气书院的正气所在吗?”
清竹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
而后道:“你没经历过……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我要做的事你们没做过。”李楚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清竹先生摇摇头,“我帮不了你们,你们找别人试试吧。”
李楚拿出杀手锏,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清竹先生看完,或许会想要帮我们。”
清竹先生冷哼一声。
“不必了,就算是当今圣旨,也吓不到我。”
李楚当场就吟了两句诗。
“清风不知何处起,竹影摇落始知来。”
清竹先生的脸色勃然而变,她霍得起身,双眉紧蹙看向李楚:“你从哪里得知这两句诗的?”
“从我师傅那里,也就是写这封信的人。”李楚淡淡答道。
说着,他将一封薄薄的信搁在桌上。
清竹先生颤抖着拆开信封,捧在胸前,睁大眼睛,仔细地看。
短短几百字,她竟看了好半天。
然后,她的肩膀微微颤动,居然有颗颗点点的泪珠坠落。
王龙七被她这副样子惊住,一时大气也不敢喘。不止是他,此时随便书院里哪个先生、学生来了,都要被吓到。
二十年来,谁也没见过清竹先生露出一丝柔软,更遑论落泪。
信纸被洇湿的地方,透过一些依稀的字迹。
李楚看清了其中几句。
……
“清风不知何处起,竹影摇落始知来。”
“吾行人间八万里,爱上江南一古槐。”
……
“清竹,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者很沉默?”
……
又是良久,清竹先生擦干了脸上的泪珠。
抬眼看着李楚,眼神居然温柔了许多。
“让你见笑了,原来你是楚郎的徒弟,早说啊。既然邪灵之事是他说的,那自然不会有错。”
李楚微笑了下,不置可否。
我是楚郎的徒弟吗?
或许吧。
重肃端容之后,华清竹再起身,道:“走,我带你们两个去找山长。”
……
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知是人间还是地狱。
在一片茫茫然的不可知之地。
有一尊漆黑如铁铸的身影。
它盘坐在一根高高在上的圆台之上。
圆台上刻着繁复而暗含至理的铭文,古老,玄奥,透着血色的殷红。
它不是活物,却在呼吸。
一呼一吸间,有淡淡的金色线条从遥远的地方缥缈而至。
汇入它的鼻端。
呼……吸……
“咻——”
呼……吸……
“咻——”
呼……吸……
“咻……咻……嗯?”
骤然间,这道金色线条断掉了!
它在正舒爽的地方戛然而止。
奇怪。
它重新开始吸……
“咻……”
用力地吸。
“咻……”
还是不行。
它开始疑惑、不解。
“怎么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吸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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