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手表,是军用多功能手表,能够感知佩戴者的生命体征,当感应不到心跳时,便可发送某种信号。
此时,手表上出现的倒计时,让我联想到了基地里的电子雷管。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西方人就是这所基地里的头目,而他的感应手表,就是电子雷管的起爆器。一旦他摘下手表,或者是心跳停止,基地将在一分钟后夷为平地。
之所以把倒计时设为一分钟,而不是立刻起爆,大概是怕手表平时意外脱落,也是想给自己人逃出去的时间。
胸口上方的匕首还刺在里面,我每喊出一声都钻心的痛,可还是喊得声嘶力竭。
除了我和两个狙击手,其余人都还在基地里面,他们都是我的兄弟,都有过命的交情。
我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轰隆隆的巨响便传来了……
大地在颤抖,偌大的厂房从两侧开始坍塌,火光被浓烟吞噬,模糊了本就漆黑的夜空,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无力的躺在地上,把数据匣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意识渐渐地模糊,灵魂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在那个时空里,没有阳光和雨露,只有争斗和厮杀。
我仿佛看到了敌人狰狞的面目,冲着我愤怒的呐喊……
我也仿佛看到了段弘毅和宋豪的嘶吼,他们将我从木讷中唤醒,带我离开这恐怖的时空……
……
在我的军旅生涯中,如此绝境的战斗,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是最后一次。可是每一次我都记忆犹新。
那些与我搏命厮杀的敌人,那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都化作伤疤和勋章,在我心里留下深深地烙印。
身体在退却,灵魂却在战斗。
在灵魂被左右撕扯的过程中,我仿佛可以质疑、嘲讽、逃避,而我也能清晰的听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回答。
信仰。
它说我是战士,不要倒下,更不要逃避,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该承受的,我终究会变得更加强大。
在我来不及反驳的时间里,我再一次顺从灵魂的述求,任由它将我拉出那地狱般的时空……
于是,我再次拥有了意识和感觉,那本该属于我的痛苦又回来了。
我尝试睁开眼睛,发现已然不是那地狱般的世界。
阳光就照在我的面颊上,窗前的鲜花像是在向我招手,欢迎我的回归。
“你醒了啊?”
我微微转头,看到了旁边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在视线朦胧中,真的如天使一般。
“白衣天使”就是这么来的吗?
这个世界太欢迎我了,刚回归就为安排一个美女伺候我,这多不好意思?
我咧咧嘴笑了,可脸上的痛楚仿佛在制止我的邪念。
“你还不能说话,急性咽炎,是吸入太多粉尘和嘶吼造成的,得恢复两天。”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说话,不信邪的试了试,果然不能说话,还特别的痛。
护士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一点都不想动,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这次我能开口说话了,虽然有些痛,但至少能说清楚“水”和“厕所”了。
负责我这个病房的护士,虽说态度有些不好,但照顾的还算是周道。
最主要的是长得漂亮,这能让我放空一切杂念,只想着快点好起来,然后要个电话号什么的……
但我真的能什么都不想吗?
病房里一片寂静,外面漆黑一片,担忧和牵挂的想法,像是在我脑海里放烟花一样。
捕狼行动到底成功了没有?
兄弟们有没有受伤?
数据有没有拿到手?
很显然,纵使我想到天亮,也不会有人告诉我答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困意,像是永远睡不够一样,断断续续的睡到天亮。
上午九点钟,陶宇和段弘毅出现在病房里。
终于看到熟人了,我有些激动,连忙推开护士的粥,招呼他们到身边。
这护士眼睛一横,呵斥道:“先吃完了!”
念在她长得漂亮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半碗粥喝了。
护士离开后,陶宇才凑上来,盯着我的脸笑道:“这脸肿的,真他娘的丢人,被揍成这个熊样。”
我连忙问道:“任务怎么样?”
陶宇被我的嗓子吓了一跳,笑着说道:“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完胜。”
段弘毅摘下作训服的帽子,说道:“战后评估,基地里大约60名佣兵,境外前来救援的有30多人。这些人一个都没跑出去,但没抓住几个活的,倒是抓了很多技术人员。”
如此说来,这的确是一场大胜仗。这也要归功于前期的筹划,总体来讲,这次任务的变数并不算多。
“代价呢?”
战争,是达到目的地最直接的手段,可不算是哪一方,想要取得胜利,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完胜。
胜利,也是需要代价的。
听我这么问,陶宇和段弘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悲凉,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张泽呢?”
我忽然有些慌了,如果张泽没事的话,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们俩虽然是竞争对手,但还不至于影响交情。
陶宇按住我:“你别慌,他死不了。”
段弘毅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告诉你的话,恐怕你也无法安心。最先进入基地里的队员,除了徐磊和组长,身上都有伤,其中子栋和薛宇的伤比较严重一点。”
“还有呢?说啊!”
段弘毅低下头,眼圈泛红的说:“c组突击手万瑞牺牲,张泽重伤。”
“万瑞?万瑞……”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陶宇,多希望他能告诉我这是玩笑,可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这就是真的。
万瑞,中士四年兵,山东德州人。
他是天生的突击手,作战素质极好,是突击手的好苗子。但是他刚来c组的时候,突击手的位置是我的,而那时我已经算是老兵,并且风头正劲,总是变着法的欺负他。
他被迫当了一段时间机枪手,一直到我去了军校,他才到了突击手的位置。
我们曾大打出手、破口大骂,也曾并肩战斗、同生共死。
往事历历在目,我很难相信那个说话有股扒鸡味的汉子,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我拼命的想抑制住情绪,却只忍住了抽泣,没能忍住眼泪。
“张泽呢?”
陶宇犹豫了一下,说道:“张泽的肋下中了一枪,后来又被埋在基地废墟里,肩膀和脖颈,有点麻烦……”
我当然知道陶宇所说的麻烦是什么。
埋在废墟里,那肯定是伤到了骨头,而肩膀和脖颈一旦骨折,很可能断送掉他的军旅生涯!
甚至是瘫痪!
“为什么他没撤出来?为什么?”
我有些不理解,当时我提醒的时候,明明还有三十多秒,从时间上看,不管他们处于什么位置,都是可以撤出来的。
陶宇叙述道:“你追出去之后,主机损毁,想从电脑里窃取数据是不可能的了,但没有了那两个技术人员的电子对抗,是完全可以抢回他们删除的犯罪证据的。”
“然后呢?”
“基地各个承重架开始爆炸的时候,正是修复数据的关键时刻……”
我默默地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敌人的电脑是台式的,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不可能抬出去。并且基地坍塌,肯定会把线路和设备都毁了,我们想从废墟中在找到线路恢复,几乎不可能。”
陶宇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时传输进度只剩下20%,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也就是耽误这十几秒,张泽没能撤出来。”
“数据拿到了吗?”
“拿到了,张泽往出跑的时候,基地才爆炸的,出口坍塌了,他出不来。”
我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当我险象环生提醒战友撤退时,张泽面临的是生与死的抉择。
我痛心疾首道:“怪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那个感应手表呢?我只要稍微拖延一点时间,张泽就没事了,我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如果不是和那个西方人肉搏时落于下风,如果能有机会沟通,张泽就不需要面临那样的抉择!
陶宇胡乱的擦掉我脸上的泪水:“陈锋,我不安慰你,因为那是在看不起你。你足够勇敢,没有子弹还敢咬着敌人头目不放,但你还不够强大,你要学会承受自责和失败。”
“假如你没有咬住那个人,基地或许早就爆炸了,还是在我们毫无警觉的情况。到时候匣子没拿到,犯罪证据也丢了,我们都会成为那片废墟下的骸骨。”
陶宇露出一丝笑容:“没人会怪你,你和张泽都是好样的。但凡是久经沙场的特战军官,荣誉和挫败都是一样多的,这句话我早就对你说过,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我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可你也知道,我最受不了就是这个,如果张泽倒下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是你太偏执了,战斗中的意外无法避免,你没有预知到这种意外,就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我知道陶宇说的有道理,可如果我能做的更好,就可以杜绝这次意外,甚至将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陶宇最后说道:“如果我是你,就相信张泽能够重新站起来,至少我这样相信着。”
“可如果他站不起来了呢?”
“那你要站的更挺拔,不能被自己毫无逻辑的自责压垮,你赢了敌人,更不能败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