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杨麟不再犹豫,徒手将大石块搬到一边,抄起铁锹开始铲沙土碎石,直到累到虚脱,房架、断墙、砖瓦才终于露了出来。

由于不知道陈错伤到了什么程度,又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使屋瓦残垣倒塌,对陈错造成二次伤害,杨麟只得徒手小心翼翼地搬运清理碎石,忙活了半小时,终于挖出了一个狭窄的豁口。

杨麟抬头喘了几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雨水,顺着豁口一头钻进去,边往里爬边喊:陈错,我进来了,你在哪,出个声啊

杨老师,我在这!

这微弱的声音在杨麟听来如同天籁。

杨麟顺着声音爬过去,在一块看似床板的东西前停下来,抬手敲了敲,陈错,在后面吗?

回应他的,是咚咚两声。

杨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骂道:你他妈没长嘴,不会说话吗?

又是咚咚两声。

杨麟心里又一咯噔,不会伤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陈错,你怎么样,伤得重吗?杨麟急急地问。

我没事,没受伤,就是憋得太久没力气说话。陈错的声音有气无力。

听他没事,杨麟再次松了口气,你等着,我把床板挪开。

我帮你一起。陈错说。

不用,你老实待着。

杨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铁架子床的一侧床腿已经被压断,另一侧仍顽强地支撑着床板,而陈错就卡在床腿和床板隔离出的三角区域里。

杨麟抠住床板的边缘,刚一使劲,眼前猝然一花,差点晕过去,他消耗了太多力气,此刻终于力不从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然而神奇的是,床板竟自己抬了起来。

接着,陈错的头、身子从床板下钻出来,将杨麟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

杨麟累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感觉自己被陈错小心翼翼地拖出去。

在重见日光那一瞬,杨麟才发现,陈错的额角破了条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你,你受伤了。杨麟虚弱地说了声。

被他炙热的眼神盯了好久,杨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

但他没动,没力气动,也不想动。

没事。

陈错看着他沾满污泥的头脸和衣服,伤痕累累、尚在流血的双手,裹满荆棘、脏污不堪的鞋子,心狠狠地揪在一起,最初的震撼过去,只留下一大片难言的涩然。

感激、庆幸、心疼、感动、怜惜、踏实、温暖,似乎都不能准确地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一条在烂泥里打滚、快要渴死的鱼,被重新放回到清澈的小溪里,忐忑地为重生而欣喜的同时,又怕自己这一身污泥玷污了这片纯净的源泉。

时间定格几秒钟,又继续流淌。

杨麟的力气恢复了些,从他怀里站起来,把他拉起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除了额头有伤,右腿小腿处的裤子也被血浸透了,在大雨的冲刷下,血水顺着裤脚滴到泥地里,瞬间被化得干干净净。

腿受伤了还敢站起来,想当瘸子么?杨麟气呼呼地责问。

不是你把我拉起来的么!陈错心中好笑,当然,这话他不能、也不敢说出来,没事,就擦破点皮,没伤到骨头。

还没说完,杨麟已经蹲下身子,把他右腿裤腿撩起来,这叫没事,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丫锯断,看你还不敢嘴硬!看着他血淋淋的小腿,杨麟忍不住发飙。

陈错笑了笑,真没事,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先下山再说!

不行,你这腿怎么下山,不想要了么?杨麟斩钉截铁直接拒绝,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不行,你哪还有力气,再说了,你这鞋也不行。这回轮到陈错拒绝了,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杨麟诧异道。

去了就知道了!陈错挑了挑眉,一脸神秘。

两人一个瘸,一个虚,相互搀扶着出了林子,往右手边的一条山路走。

就这儿?所谓的神秘地点,就是一间小院子。杨麟看着陈错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犹疑地问:这是你家?

嗯。陈错打开院门,院子很干净,三间青砖瓦房呈合围状,地上铺着一溜青石板,两边各种着两棵桃树和一棵石榴树,隐在这山间林下,十分清幽雅致。

进了屋,杨麟打量一圈,青砖白墙,窗户好大的一扇,即便是阴雨天,也显得屋里亮堂堂的,原木的家具古朴而陈旧,靠墙放着一整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虽然格局和凤姐家差不多,但格调和品味却是天差地别。

这书都是你的?杨麟指着书架问。

不是,是我妈的。 陈错瞟了一眼,打开衣柜拿出套衣裤递给他 把衣服换了,躺床上歇会吧,我去烧点水。

我说,你是真不打算要你这条腿了?杨麟咬牙忍着气,指了指床,老实上床躺着,我去。

我腿没事,只是被床板蹭掉了块皮,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骨头。陈错说的一本正经,不容半点质疑,把衣服往前递了递,你先歇着,一会儿回来给你裹伤。

杨麟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衣服,抖开看了看,是套灰色的运动装,尺寸貌似比陈错平时穿的小了点,看样子应该是他十七八岁的衣服,杨麟穿上倒是正合适。

换好衣服,杨麟走到床边,虽然陈错这样说了,但躺别人家床终归不太礼貌,即便浑身像撒了架一样酸痛,杨麟也只是在床头坐了下来。

来这里这么多天,陈错一直是那副万年高冷冰山脸,从没见他回过家,也没听他提过父母家人,今天就这么跟他回了家,杨麟心里莫名有点甜,似乎离老陈醋又进了一步。

偏过头一瞥,床头柜上一张实木相框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相片上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五官精巧如雕琢,及腰的黑发又长又直,皮肤白皙如雪,碎花裙勾勒出苗条的曲线,眉眼之间清愁淡染,若有深忧,倒和陈错有七八分相似,不难猜,这应该是陈错的母亲。

妈妈是个大美人,难怪陈错长得这么好看。杨麟盯着照片瞧了半天,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冷陈错秒变暖男

十分钟后,陈错一手端着水盆,一手端了碗姜茶进来,放到床头柜上,趁热喝了,驱驱寒气,等下了山,再给你买药。

你的呢?杨麟端起碗吹了吹,问道。

我喝过了。陈错看着他端碗的手,目光深了深,接过碗坐到他身边,张嘴,我喂你。

哎哎,不至于,我又没残废!杨麟有点招架不住,偏头躲闪。

乖,张嘴。

what?

杨麟紧盯着他,有点懵,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那句是从冷面陈嘴里说出来的!

你吃错药了?杨麟抬手摸了摸他脑门,也没发烧呀!

陈错握着他的手放下来,把碗送到他嘴边,低声诱哄,听话,把汤喝了就不会发烧。

操!杨麟终于受不了,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陈错,你丫被磕傻了吧?大白天的发什么骚,会不会好好说话!

想好好说话,先把汤喝了。陈错继续诱哄。

喝喝喝,我喝,行了吧!杨麟就着碗把姜汤喝个精光,看着陈错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杨麟终于忍无可忍,老陈醋,你丫能不能正常点,你这样真的很恶心,我有没有说过,装酷比较适合你!

陈错瞧着他气吼吼的表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说正经的,杨老师,今天谢谢你。

他一正经,杨麟反倒不自在起来,说什么谢,我是为了我自己,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程吉思汗非砍了我给你陪葬!

他威胁你了?陈错挑眉问。

wtf!

杨麟简直要气笑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威胁我?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敢威胁我?

陈醋笑笑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个药箱,取出酒精、碘伏、棉签和纱布,放在托盘里端过来。

手伸出来。陈错说。

还是先处理一下你自己吧。杨麟指着他的额头,没了雨水的冲洗,鲜血又顺着伤口流了半边脸,甚是骇人,血里胡擦的,吓死个人!

陈错掏出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坐到他身边,轻轻捧起他一只手,在水盆里仔细清洗了一番,清水瞬间被鲜血、污泥染浑,原本白皙细腻的双手,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口,指甲狰狞地外翻着,看着就疼。

杨麟本已痛到麻木,被水一激,那股钻心的痛感顷刻蔓延开来,一个没忍住哼出声,陈错手猛地一顿,蹙眉紧张地看着他,疼了?我轻点,你忍一忍。

清洗干净,陈错拿起毛巾给他轻轻擦干,取出碘伏,用棉签沾了沾,往他伤口上涂,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凉丝丝的,还有点舒服。

这回没办法写板书了。杨麟没话找话。

那就不写。陈错低着头,边擦药边说。

那怎么行,别的还好说,语文课怎么办?杨麟撇了撇嘴。

陈错手一顿,思忖片刻,嘴角弯起,那就让程吉思汗替你写。

程吉思,汗?杨麟张了张嘴,想起那个满脸写着我是学渣的刺头,他行么!

没什么不行的。陈错眼中笑意更甚,他是全校第一,成绩很好,而且很聪明,过目不忘。

原来是个小学霸啊,还真没看出来!杨麟想起早上那一幕,忍不住想笑,他挺关心你啊!

陈错没说话,但眼中那一抹暖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上完药,开始裹纱布,陈错轻柔的动作弄得他嗓子眼痒痒的,心里像猫挠一样难以招架,简直都要坐不住了。短短几分钟,杨麟便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并折磨着,折磨并快乐着。

包扎好伤口,陈错出去换了盆水,捧起他右手如法炮制了一遍。

全部弄完,陈错收拾好药箱提在手里,另一只手端起水盆往屋外走。

你去哪?杨麟见他提着药箱出去,不明所以,我好了,该你了。

我出去弄。陈错说完,用提药箱的手拉开门。

给我站住!杨麟两步蹿到他面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弄!语气强横,不接受反驳。

陈错站着没动,杨麟和他对视五秒,眼看就要落败,心里一动,伸手就去解他腰带。

你干什么!陈错果然慌了,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杨麟得意地挑挑眉,心里既痛快又解气,要么在这自己弄,要么我帮你弄,自己选吧!

陈错愣了一瞬,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帮我弄?

我操?

杨麟被他盯得脸不由发热,这才琢磨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里的歧义,心里臊得不行,心想,陈腹黑果然不要脸,简直就是污妖王本污。

我去换盆水。陈错忍着笑移开目光,把药箱放下,端着盆走了出去。

你要怎么帮我弄?

怎么帮我弄?

帮我弄?

弄!

杨麟把这句话放嘴里反复咂唸,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他自己弄的样子,到后来,甚至不要脸地把自己加进了画面里。

想着想着,脸就红成了煮熟的河虾。

关上厨房门,陈错换了盆水,往脸上泼了泼,撑着盆沿喘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久违而强烈的情潮压下去,看着水中渐渐平息的倒影,扯着嘴角苦笑起来。

居然被他一句不经意的调笑撩拨得起了反应,陈错有些无奈,也只能迫得他脸红,无暇他顾,才能避免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窘迫的模样。

若是被根红苗正的小杨同志看到,以他的脾气,只怕会大骂自己宇宙超级无敌变态吧,陈错想。

心头泛起一阵羞于启齿的苦涩,陈错摇摇头,挽起裤腿,端起水盆就着伤口冲了冲,把血水擦干净,才放下裤腿进屋。

这叫蹭掉块皮?杨麟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那擦伤几乎覆盖了他整条小腿外侧,露出里面大片的红肉。

是蹭掉块皮没错啊!陈错玩笑似地说了句,换来他一记白眼。

你是真能忍!杨麟别开眼,鼻子隐隐发酸,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

陈错没答话,盯着他看了许久,笑了笑,这里不就有一个么!

闻言,杨麟转过头,回视着他的眼睛,突然也笑了,是啊,我不傻,能来救你么!

陈错给小腿缠好纱布,又往额头贴了块胶布,好了,咱们下山吧。

会留疤吧?杨麟盯着他额角,啧啧两声,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

你介意?陈错挑眉,又是那副略带轻挑的眼神。

杨麟嗤笑一声,我介不介意有个屁用,你未来女朋友不介意不就得了!

下了一夜加半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山路又湿又滑,杨麟的鞋被荆棘割裂了好几处,没法再穿了,陈错给他找了双胶鞋换上,还是他发过誓,死都不会穿的那种。两人互相扶持着,颇费了番力气才下山来。

杨麟顺着最后一段山路小跑下来,跳到公路上,等杨麟走下来,问:咱们直接回学校?

不,去镇医院。陈错说。

杨麟想起之前他说要去买感冒药,不置可否,须臾,又听他说,去看看俊宁。

王俊宁?杨麟吃了一惊,我上山的时候,看见他被几个村民背走了。杨麟想起他们就来气,我看村里也有个诊所,你确定那帮孙子会舍近求远,送他去镇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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