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
门外响起声音。
“不知道贵客们现在方不方便？我家小主人有要紧的事情希望当面陈情。”
沈绛瞧了眼萧尹，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横放在自己的鼻子前。
“我不大方便见康久图。”
虽然那小胡子的作用聊胜于无，认得他的人自然会认得，但是他没有贴那小胡子，那可能就要有另一桩麻烦的事情了。
很久之前，红衣贼的女王火寻尼雅还是飞鹰城女王的时候，把康久图绑架了，企图向康须勒索大笔的赎金，沈绛正好在飞鹰城打火寻的主意，康久图被他顺手救了。
这本来是一桩助人为乐的好事，但不幸有一个小小的误会，——沈绛那时候是以女人的样子出现的。
在昨夜他看见康久图那十来个粟发的侍女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最后他恍然大悟，甚至毛骨悚然起来。
那倒霉孩子估计还误会着。
康久图不知道他的身份，康须老头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他实情。
萧尹起身道：“我去见他。”
他拂了下自己略皱的衣袍，忽然又转回身，俯身将额头贴着沈绛的额头，轻道：“小绛，你去任何地方，都能大摇大摆的进去，也能大摇大摆的出来，你光明磊落，不需要躲避。”
“嗯？”沈绛有些迷糊。
他在他额上留下一吻，道：“我去去就回。”
然后，他转身出门去了。
他们这会儿是在康久图安排的一处景色秀丽的庭院里落脚，那些繁密的、热烈的石榴花，在明艳的阳光下，红得铺天盖地。
“啊~”玛哈随手拿了条巾帕擦拭自己沾满了蜜糖的手指，然后对着沈绛露出那种调侃的笑容，“他应该是中原魏国的北方来的，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所以他姓萧，对不对？”
“你说曾经认识有他那样眼睛的人，谁？”沈绛忽然问她。
玛哈脸上露出一些悠远的神情，笑容也有些收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离开难曲的时候，有人帮了我，就是那个人。”
沈绛有些惊讶，“姓萧？”
玛哈道：“他叫鸿，是一个侠客。”
她说完之后站起，同沈绛道：“你一定要去苏特？”
沈绛点头，他没有理由不去苏特。
玛哈用手指敲敲自己的手臂，“好吧，再见。”却转身就走。
“喂，玛哈，你答应过我和我们一起去苏特的。”沈绛道：“不用反悔的这么快吧。”
玛哈手掌比划过地面上那假宝石的碎片。
“我没有得到王冠，所以不算毁诺。”
“你要去哪里？”沈绛只好问道 。
“你似乎没有必要问我这个问题。”玛哈单手叉腰，挑眉看向他。
“你要是去两河邦找亚拉的麻烦，我劝你最好不要。”沈绛把那失去了最大一颗宝石的王冠扔向玛哈，“这玩意，假如不是因为我们曾经看到过他的手艺，是绝对不可能分辨地出来真假的。”
玛哈不屑的撇撇嘴，接到王冠之后，打量了一眼，然后顺手就把那闪闪发光的假玩意扔在了一旁，“他为什么要设下这种无聊的圈套？”
“如果不是因为黑羯罗打断了昨晚的赌局，你觉得，那些肯拿出权力和土地下注，也要赢取王冠的人，最后却都没有得到这东西，会怎么样？”沈绛看向殷无措。
殷无措不妨他们两个都盯着自己，只得道：“我无所谓，赌，是对未知的好奇，不是为了赢什么东西。”
沈绛无言。
只得向他问道：“你用你的蛇群恐吓人命来下注，现在赢的人是阿尹，他若是让你杀人，你是杀，还是不杀？”
殷无措脸色有些僵住，“我不是那个苏特王子，愿赌服输，我会杀。”
“你若是杀了赌局中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流金城总督，珀西女大公，伊吞王公，马贼头子向惊天，还有谁？哦，对了，原本应该还有安密陀王公夫妇，或者有真正的高昌王子，甚至康小少爷，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沈绛又问道。
“哇哦。”玛哈有些来劲了，“那保证从高昌到大马色，苏特到贵霜，都会乱成了一锅粥。”
沈绛便道：“就算赌局里没有死人，但赢家赢了这么多东西，流金城的黄金卫队，永生河河谷的一大片土地，还有人人都梦寐以求的撒曼王冠……”
玛哈眼睛都亮了，“……一场新的杀戮，就会拉开了序幕，无论是谁，拿到这玩意，我想都不会活着超过三天。”
她瞧着沈绛，笑得简直可恶，“那现在赢的人可是……”
沈绛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还要去找亚拉算账吗？”
玛哈沉默了，她的确需要好好的重新考虑一下。
沈绛便扫了一眼被玛哈扔在角落的王冠，道：“所以，康须说得对，这玩意，得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毁了。”
*
入夜，在七家堡河谷的西面，有座大马色风格的庭院，高大宽阔的大厅，广阔的广场和修剪整齐的花园。
女大公邀请她的客人坐下。
“你不是高昌王居家的人。”
她笑着同面前的年轻人道。
萧尹笑着点头，痛快的承认了，“夫人慧眼如炬。”
女大公道：“居家的那群酒囊饭袋里，是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的，而与你一同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传闻中，戊狄女王的那个私生子了吧。”
萧尹微吟，他并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道：“夫人早就知道在下要来拜访？”
这宴席十分的周全得体，他才到女大公的花园门口，就有人上前来迎接。
女大公笑道：“昨夜赌局上，我用来下注的那张地图上的土地，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萧尹略低头，“请夫人解惑。”
女大公便道：“那是永生河谷，一处叫做草海的地方，那曾经是戊狄女王的私属领地，有着朝满之地最美丽的风景，最丰美的草场，最富饶的土地，那是西阿尔山下最璀璨的一颗的明珠。几乎快十八年前事了，女王用那块土地，换取了流金城上一任总督的帮助，把她最爱的一个孩子，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萧尹微愣。
“昨夜，我一见到那个孩子，就知道是他，但他长成了女王不希望他成为的样子，他很愤怒，却拼命压抑着。”
女大公说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命运，是世界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女王也是，但当她肩膀上的责任越来越重，她所牵挂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谁都能打败她。”
……
最后，萧尹向着女大公深深的行礼，“多谢您的招待，夫人。”
*
六月十七日，从月氏王城出发一支隆重的使团。
使团是受东方的一位诸侯王派遣出使苏特，希望与朝满之地最强大的国度建立来往。
沈绛在马车中转着带在手指上的流金城的百合花纹章戒指，这戒指能够指挥一支勇猛的军队。
这一场几乎算是闹剧的阴谋告一段落，但恐怕七家堡的夏日宴会就要到此为止了。
不过好在那些王公还算讲体面，那些在赌桌上输了的东西，他们都认账。
康家也一定要给所有人的一个交代。
“阿尹……”
萧尹将一张王书盖上了他的印玺，稍微晾了晾，然后卷起，系好，递给沈绛，道：“这是萧靖王写给女王陛下的书信，除了商讨建立贸易往来之外，还有关于共同抵御北胡的铁骑兵的倡议。”
“可……”沈绛愣愣地瞧着他，“若是这么……”
“小绛，我说过，你可以大摇大摆的去任何地方，现在你是靖王的使臣，这王书和文牒上，有你的名字，你要堂堂正正的见到苏特女王。”
萧尹抚摸着他的脸庞。
“吾使君出天山，访诸国，授予符节，使印，沈君可纳否？”
沈绛抿唇，瞧着他，眼眸定定，张张嘴唇，一脸的难以置信。
萧尹的眼眸深凝。
终于，他道：“那不知靖王阁下，要授我什么官职？才好服众。”
他一向倔强又固执，但真正让他脆弱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敢去面对，这样盈着丝丝泪意的眼眸，让人心酸。
萧尹拿出一枚符印，放在他的手心，“君通蛮语，知诸国风气，交游广阔，善机变，实乃出使不二人选，授君轻骑郎，王之近臣。”
沈绛接过他的王书，捏着那枚小小的符印，咬唇许久，才抬眼看他，忽而低头，满颊都绽开了笑意，却是依旧没有太当着的样子，还带着些玩笑的态度，道：“奉君此命，定不辱之。”
萧尹却抬起他的下巴，道：“那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没有办好差事，可是要受罚的？”他的表情，可是十分认真的。
“那若是我办好了呢？”沈绛晃晃那王书。
萧尹微笑的摸着他的头毛，“那一定有嘉奖。”
沈绛却把他推开些，道：“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表情有些严肃起来，萧尹便把他放开了，问道：“什么事？”
“阿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掀起车帘看向天边的云，“你得答应我……”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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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懵了，竟然没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