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的端午之夜,在很多人心里都是梦幻之夜。
恐怕只有传说中,唐玄宗的夜宴能够与之相比。
在后来被称为金水河剧场的舞台之上,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纷呈的剧目。
整个汴京的曲艺大家汇聚一堂,用精彩的唱腔和演技,优美的旋律和激烈的动作,为整个汴京城的百姓,献上了一台大戏。
这是真正的视听盛宴。当演到曹操在连环船上大宴诸将的时候,高唱“乌鹊南飞”的时候,他们是真的在金水河上的船上演的。
当演到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时候,同样也是撑着一只小船划到金水河中间,欧阳大家亲自扮演诸葛亮,唱腔炉火纯青,与燕青相比,虽然少了几分灵活,却多了一丝返璞归真。
内场加上外场几万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内场的观众尤其感受深刻,金水河的北岸舞台上演曹营的剧情,南岸正是孙吴和刘备,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就在战场上一般,正在见证这段历史。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场端午之夜的视听盛宴,就算后世都难以复制。对于当世的北宋百姓来说,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手笔。
演出刚刚结束,无数达官贵族、豪商巨贾就把种彦谋的包厢围得水泄不通。
“种衙内!你这舞台花了大价钱造的,总不能演完这一场就拆了吧?你这戏多久上演一次?你这包厢多少钱包年?尽管开价!只要戏好,钱不是问题!咦?高太尉,你也在啊?那你先……你先……”
看着这群人发红的双眼,激动的表情,种彦谋真庆幸自己抱了高俅的大腿,要不然这群人说不定会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去。
高俅摆摆手,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无妨无妨,都是子侄辈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老夫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谈。”
种彦谋急了眼,不顾尊卑,一把抓住高俅的衣摆:“叔叔救我!”
高俅挣了挣,没挣动。好歹种彦谋在鲁智深和林冲监督之下,也踏踏实实地练了好久的武艺,如今初通门径,哪里是高俅一个文臣能甩脱的?
高俅看着门外人越聚越多,隐隐然有山呼海啸之势,额上流下汗来,百忙之间突然灵光一闪,从袖带里掏出把裁纸刀,将衣摆一割,大喊一声:“诸位有何吩咐,尽管寻我那种贤侄商议!老夫不管!”
说着,高俅挣断衣摆,如同游鱼一般钻进人群之中逃之夭夭。
种彦谋看着从门外涌入的人群,只觉浑身寒毛发炸,只来得及发声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x!我的裤子!谁在捏我的腰!我跟你们讲我要……”
要不是鲁智深在门口等了种彦谋好些时候,都没见他出来,心中奇怪,带着张三李四他们进来看看情况的话,种彦谋说不定已经被人群给踩死了。
他回头一看,高衙内早已经被挤晕了过去,兀自躺地上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全是脚印,看起来凄惨极了。这让种彦谋心中平衡多了——不是自己一个人倒霉,总是能让人感到一些安慰。
鲁智深看着种彦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娘贼的,洒家只道有钱人家都是彬彬有礼,就算怀着坏心,也只会在暗地里下手的怂货。没想到他们就算不怀着坏心,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啊!”
种彦谋揉着腰眼站起身来,苦笑着说道:“智深师父别看笑话了,快帮弟子维持秩序!别把他们当人看,只当他们是能走动的银子就好!”
鲁智深撇撇嘴:“今日看了新鲜,倒是看到被银子闪了腰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让张三李四去帮衬种彦谋。
那些富商官宦冷静了一下,才重新显得人模狗样的,还在外边开始互相打招呼,好像刚才的疯狂都没发生过一样。
种彦谋不敢出门,只让张三和李四带人出去说明。
所有的包厢雅座都将在一周之后,采用拍卖的形式,就在这里开拍。
在场的权贵们全部填下了联系地址,到时候具体的资料会送到各家府上。
这般如此地告知之后,这群土豪们才渐渐散去。
这时,种彦谋才敢大声喘口气:“哎,真是可怕!”
鲁智深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轻轻踢了两下瘫在一边的高衙内:“这厮最近倒是实诚多了,不枉了洒家饶他一命。”
种彦谋笑了笑,说道:“他要是不实诚,智深师父尽管教训他,他爹说了的,把他交到我手上了。”
鲁智深瞟了种彦谋一眼:“想得挺好,却让洒家做白工。话说,你这次银子赚了不少?”
种彦谋点点头:“和李妈妈、高太尉分一分,大概能赚个五十来万。”
鲁智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往种彦谋面前一递:“给洒家十万,让洒家也给大相国寺修修金身,省得那帮子秃驴狗眼看人低。”
一听这话,种彦谋顿时怒火中烧:“什么?谁敢得罪师父?看弟子与师父出气!”
鲁智深嗤笑一声:“洒家要你出气?就说给不给吧!”
种彦谋想了想,鲁智深豁达,哪里会把那些小人放在眼里,要钱必然有他的用意,当下摆摆手说道:“智深师父要钱,那自然是没有二话啊。也不用等这波银子到账,一会儿师父去府里支就行,弟子记得账面上还有些银子,十万不在话下。”
鲁智深点点头,直接抬脚夹着种彦谋就回府,只留下昏迷的高衙内躺在包厢里,好不凄凉。
直到夜深,一轮新月升上中天,皇宫大内之中,一个身影在高台之上静静披发打坐。皎洁的月华洒在他身上,脚旁的香炉之中升起薄薄的青烟,衬得他仿佛是一尊圣洁的神像一般。
然而这一片寂静肃穆的场景,却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陛下,已经查实,今夜喧扰者乃是种家的种彦谋与高家的高槛二人。他们在金水河两旁建了舞台,给全城百姓上演‘赤壁之战’的戏目,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那个身影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梁师成,你说这民间之戏,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没有一丝烟火味,显然并没有因为一夜的锣鼓喧天而生气。好奇心几乎要从他双眼的目光之中满溢出来了,正是宋徽宗。
跪在高台之下的梁师成听弦音而知雅意:“陛下,不如诏令那种彦谋与高槛带人进宫演绎一番?”
徽宗摇摇头:“朕自有道理,你且退下!”